安宁领着李薇薇,来找戴绮的时候,陆黎正把小白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今天培训时,小白失了面子,见小林坐在安宁旁边,两人又常窃窃私语,就以为这俩人是一伙的,安宁被戴绮叫走后,便把这气全撒到了小林身上,跟小林说话,脸上带着怒,话里带着火。
小林本来胆子就小,被小白一训斥,更加慌了神。练习倒酒的时候,把啤酒当成了鸡尾酒,先猛地摇了摇,再一打开瓶盖,啤酒“呼”地一下喷地老高,小林慌了,忙摁瓶口,啤酒又一转弯,喷了小白一脸一身。
小白抹了一把脸,火了,踹了小林一脚:“这下明白了吧,连个酒都不会倒,还想接客?”
小林被踹了个趔趄,不敢回话,赶紧上来,拿张纸巾帮小白擦身子。
小白又问:“来的都是啥?”
小林愣住了,想了想说:“上帝。”
小白又骂:“那是你妈教你的,上帝?来的都是狼!”又啐了小林一口:“要吃不到肉,狼就吃了你!”
小林不敢再说什么,躲到一边,眼睛红了一圈。
没想这一幕,全被陆黎看到了。
安宁和小白打架时,陆黎也得到了报告,他刚开门,看见隔壁的戴绮先匆匆走了出来,就没跟过去。坐下来一想,还是不放心,便又过来,刚好看到了小白教训小林的一幕。他心下一动,觉得机会来了。
陆黎的办公室大约有四十平方米,除了桌椅沙发,墙上还挂了一幅缩小了的《清明上河图》,旁边有一幅他自己写的对联,上联是:“回忆去岁,清贫五、六、七月间,金银无觅处,贫无一寸土,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亲远戚,谁肯雪中送炭”,下联是:“侥幸今年,富贵头、二、三场内,贵人亦来往,红袖书中随,怒也香,骂也香,不拘张三李四,都来锦上添花。”夜总会里的人看过以后,都夸他有才,境界高,看得透彻。
两人面对面坐着,小白先发制人:“陆总,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陆黎一愣,没想小白竟然明知故问,就反问道:“你说为什么呢?”
小白满脸困惑:“我不清楚啊,上课上得好好的,就被陆总您叫来了,我没读过多少书,脑子转得慢,还请陆总明示。”
陆黎明白了,小白这是在故意装傻,不但是装傻,话里话外还藏着不满,又想到,若没有戴绮在后面给他撑腰,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跟自己说话,既然如此,陆黎也就不想再绕弯子,直接说:“你是怎么当老师的,可以随便打人骂人吗?”
小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啊,陆总您不知道,对付这些人,不打不骂还真不行,棍棒底下出孝子啊,他们可不像您当年教的学生,那么容易搞定。”
陆黎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小白有些狡猾,不但不主动承认错误,还暗指自己不如他,对于过去,陆黎并不忌讳,常开玩笑,说自己只会管孩子,不会管大人。但这种玩笑,自己开,是谦虚,别人开,就成了讽刺,话虽一样,意义不同。看来不给点颜色看看,他还真以为自己好糊弄,想到这,陆黎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又说:“不管像不像,打人就是不对,打人,就是违反了公司纪律,你说该怎么办?”
小白轻轻一笑:“我知道啊,不就是罚款嘛,该怎么罚,您说了算!”
陆黎看出来了,小白这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真以为有了戴绮,就拿你没办法?越想越火,嘴唇有点哆嗦:“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想不想在这干了?”
小白这下倒认真了:“想啊,当然想了。这儿多好啊,工资高,福利好!陆总、曹总,还有绮姐,待我都好,我为什么不想干?”
陆黎注意到,小白提到他和曹丽娜,用的是“总”,提到戴绮,用的是“姐”,这不明摆着亲疏有别,上面有人吗?刚想说话,小白的手机响了,他对陆黎说:“陆总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还没等陆黎有反应,小白便自顾自地对着电话说了起来:
“喂,我在陆总这呢。什么事啊?好的,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又对陆黎说:“不好意思啊陆总,绮姐那边有急事,我得马上过去一趟。”
陆黎有点沮丧,知道这一局,自己已经输了,摆摆手:“有事你先走吧。”
小白站起来,对着陆黎鞠了个躬:“陆总再见。”关门时,又回头对陆黎微微一笑。
这一笑,算是彻底把陆黎心里的火勾出来了,他觉得这笑不是礼貌,而是嘲弄,堂堂一个总经理,居然被一个小主管嘲弄,居然还拿他没办法,陆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把杯子往地上猛地一摔,大声骂道:“操!”倒把刚推门进来的会计吓了一跳,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满脸尴尬。
会计名叫徐华梅,今年三十六岁,浙江诸暨人,诸暨出美女,西施浣纱,就是诸暨的故事。徐华梅却不好看,个矮,人胖,头发稀稀拉拉,声如响雷,腰似磨盘,腿赛河马,偏又喜欢穿紧身衣和高跟鞋,走路一扭一扭,还喜欢捏着嗓子,娇滴滴地自称我们女生。
财务部的女的都不太好看,不是丑,就是黑,要不就是又胖又矮,人都是曹丽娜挑的,有次陆黎跟她开玩笑:“你怎么挑人尽往寒碜里挑?就不怕工作时看着闹心?”曹丽娜没好气地回他:“闹什么心?我招人,看重的是能力!”又说:“你用人民币的时候,会管上面印的人好看不好看吗?”顶得陆黎哑口无言。
陆黎对徐华梅招招手:“进来吧,不关你的事。”又问:“找我有事吗?”
徐华梅拿着一叠文件,进来就嚷嚷:“陆总,供应商催着我们付款呢!就去年装修那钱,大半年了,一直拖着没付,要再不付,供应商说今晚就跟我过了!”
陆黎:“这事你应该找小曹啊?”
徐华梅:“曹总不在啊,今天下午就没见着人。”
陆黎:“那你打她手机啊?”
徐华梅:“打了好几遍了,可是没人接啊!”
陆黎想了想,说:“你放这吧,我先看看,等会我去给小曹说一声。”
徐华梅:“谢谢陆总,那我可就放心了。”又开玩笑:“来的要是个帅哥,那也罢了,可惜是个胖老头,头发没几根,肚子倒挺大。”
陆黎看看徐华梅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出去,想到徐华梅也是头发少,肚子大,跟那个胖老头,倒有夫妻相。想到这,倒笑了,刚才被小白惹出的火也被浇灭了不少,翻了翻徐华梅留下的文件,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曹丽娜的办公室紧靠在陆黎旁边,只要人不在,门就会上锁,为的是保密,今天也不例外。陆黎没注意曹丽娜今天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曹丽娜也没跟他讲过。拨她的手机,铃声响了一分钟,也没有人接。没人接也没什么意外,这都是常有的事。如果放在平时,陆黎不会在意,但因为涉及付款,陆黎就认真了,做装修的那个胖老头,陆黎也认识,对他的印象颇好,虽也是为了赚钱,但这人不贪,不但不贪,活干得也好,用的都是真材实料。款子拖了大半年,确实有点说不过去,更何况,这也不是一锤子买卖,日后左岸要开新店,装修还得找他。
陆黎想了想,又拿起电话拨了一遍,还是没人接。这下有点急了,于是连续拨,直到第六遍的时候,曹丽娜终于接了电话。
陆黎开口就没好气:“你在哪啊?干嘛不接电话啊?”
曹丽娜那边听起来很安静,但声音有点喘息:“刚刚在跑步呢,手机放包里了,没听见啊!”
陆黎继续问:“大白天的,你跑什么步啊?”
曹丽娜先埋怨:“还不是你最近说我胖了!”又说:“今天中午吃的有点多,越想越担心,就来跑步了!”
陆黎:“那我不是开玩笑的吗,你还当真啊!”又问:“你在哪跑步啊?”
曹丽娜:“就在金海健身房啊,我不是在那办了健身卡吗?”又突然“啊”了一声。
陆黎赶紧问:“怎么了?”
曹丽娜:“哎呀,就是你跟我说话,一不小心把脚给扭了!”
陆黎脱口而出:“要小心啊!”停了停,又怀疑:“健身房里怎么这么安静啊?”
曹丽娜的喘息越来越重:“这个时间段正是下班,哪有人来啊,我不也是图个清静吗?好了,我还在跑呢,不跟你多说了,手机马上没电了!”
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陆黎再拨,传来的声音已经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才想起,装修款的事还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