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姐儿
东姐儿醒来一伸腿儿,被窝那头还是空的。
憨家伙,不要家啦?捎来信儿,说晚上回来,割天麦子。俺焦心呼啦地等到天老晚,没见个人毛儿。外锁的门。
还夸俺寻了个好女婿,庄上拔尖的小伙儿。别吃蒜儿不觉辣了,要不俺供他棉花钱,早亮台了。
当头儿俺也陪着高兴,进步了。就是不跟当小兵儿,十冬腊月给俺生炉火,过麦收秋帮俺割庄稼。这倒好,提拔了,当上镇委书记了。你知道咋个当法?念书又没念那。
不家来拉倒。横竖三亩半麦子,俺咬咬牙,两天撂倒了。问个拖拉机,一天把麦子打完了。叫你回来光等着吃。家来了,你就跟俺吹,镇里多好多好,样样在市里数得着。还不知道你的毛病嘛,少出不了力。
她翻了下身,看看熟睡的孩子,红红的脸蛋儿,象个大苹果……
起!还是自个的筢子上柴禾。她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裳,捞起镰,跟娘说了声骑车下地了。
起五更,好凉快哟。东姐儿那粉红高领特利灵短袖衫,风儿刮得柔柔的。顶满露珠的草儿,打湿了东姐儿的脚儿,凉丝丝的,好痛快。布谷鸟在头上面鸣叫,她一挥镰,飞远了。
也不看看人家五大爷,平常不断地家来忙忙。今年过麦一来,镇办工厂的大汽车就跟来了。
“那是谁哟,跟新媳妇样。”一阵车铃响,桃枝儿撵上来。
她装着没听见,自管往前蹬。
“嫂子,咋不答理我。哟……不喜欢,没睡滋润?俺大哥没跟你一块来啊?”
“人家还跟咱一块来啊,大忙人。”
“气儿还不小哩!”桃枝儿做了个鬼脸儿。
“撕你的嘴,疯妮子!”东姐儿一伸手,吓得桃枝儿一趔趄,差点歪了车子。
桃枝儿象惊飞的花喜鹊“格格”地笑起来,伴随麦子的馨香,在麦垄里回荡。
那位弯腰瘸趾的,干了快一遭了。汗衫都溻得沾在了背上,东姐儿的气儿呀,象拔了气门芯,“扑”地一下撒完了。
“嫂子,你看您地里那是谁呀?”
东姐儿早看见了,却故意说:“谁道是哪里的家伙。”
桃枝儿憋不住了,喊:“哥,你这么积极呀?”
他那里直起了腰,抹了把汗,笑了,“阴天下雨不知道,自个的事还不知道。立功赎罪呗。”
“哥,割完俺的,我过来帮忙。”桃枝儿椅上车子上自己地里去了。
东姐儿那里早动心了。扔过去毛巾。
“镇干部昨天帮助村上困难户割了一天麦子,看天晚了,没回家。”
“快歇歇吧,擦擦汗。”
“别歇啦,八点我就得往回返,镇里开现场会,检查落实场间‘四防’哩。”
“你回你的。家里活,俺打心里也没指望你。”东姐儿甜甜地一指头戳在他额头上……
原载1985年8月26日《聊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