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和苏瑾年出了饶府，苏瑾年回头微微仰头望着饶府的牌匾，久久不动。
????“爹爹，你怎么还不走啊。”苏念夭跑回来抓住苏瑾年的手，问。
????苏瑾年一笑，脸上的满足却又惆怅的情绪瞬间消匿，低头看着苏念夭，“走吧。”
????小夭，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快乐，幸福，不要再受任何苦。
????雪衣坐在合欢树下，身前摆放着一把古琴。宫砚痕走过来坐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挑拨着琴弦。
????雪衣让宫砚痕教她弹琴，于是每日宫砚痕都会在合欢树下教她弹琴。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一眨眼便是七年已过。
????今日雪衣又坐于树下，却不再是弹琴。而是在旁指点着自己的儿子宫楮暨。六岁的宫楮暨已可以窥见他日后的风华，小小年纪已会做许多事情。
????然而他却不满足，学完了刀剑又要学琴棋。他受雪衣的影响很喜欢没事就翻一翻宫砚痕书房里的书，并且抱着书啃一下午。虽然年纪小，但是他却很喜欢思考。每次都撑着下巴望着合欢树出神，问他在干嘛，他一定会奶声奶气却又装作十分老成的跟你说在思考。
????宫楮暨的拨着琴弦，雪衣在旁听着。突然一个跳音，雪衣按住琴面，语气颇为严厉，“停，阿暨，娘亲跟你说了弹琴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
????“娘亲，阿暨没有，”宫楮暨十分无辜的望着雪衣，“阿暨在想念儿姐姐什么时候过来玩，阿暨没有胡思乱想。”
????说着说着他都要哭了，雪衣暗自叹了口气，虽然宫楮暨聪明得很，但有时候却十分无赖和耍小孩子脾气。
????说到底再怎么聪明他都还是一个孩子。
????“阿雪，你不要再为难阿暨了。”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宫砚痕负手而来，走路带着风。
????“爹爹你看娘亲好凶。”宫楮暨立马跑到宫砚痕身旁，抱着他的大腿开始控诉雪衣。
????“好了阿暨，不要闹，好好练琴。”宫砚痕摸了摸宫楮暨的头顶，柔声道。
????雪衣起身，宫砚痕搂住她的腰，“怎么，生气了？”
????重新坐回琴前的宫楮暨看到面前的两个人如此大方的秀恩爱都不好意思地捂脸。
????雪衣两颊微红，双手企图推开宫砚痕，奈何宫砚痕抱得紧。雪衣差点跳脚，低声嗔道，“宫砚痕，阿暨还在呢别教坏他。”
????宫楮暨的软软的两只小手偷偷在眼睛的地方留了个缝，看着眼前不知羞的两人。宫砚痕勾唇一笑，目光移向宫楮暨。宫楮暨慌忙地收拢手指，过了一会儿感觉到父亲大人如刀子般的目光宫楮暨不乐意地心领神会，坐到琴的对面，背对着雪衣和宫砚痕两人，继续弹着琴。
????宫砚痕满意地笑了，自己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啊，这般懂他的心思。
????“宫砚痕你——”见此说实话雪衣惊呆了。
????宫砚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良久不语。这时雪衣才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问，“宫砚痕，怎么了？”
????“没事阿雪，让我抱一会儿。”宫砚痕的声音语气似乎没有异常，过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我饿了。”
????雪衣一笑，“等着，我给你去做糕点。”
????话音刚落，宫楮暨立刻跳了起来嚷嚷，“我也要娘亲！”
????雪衣赶紧脱离了宫砚痕的怀抱，出了院子。
????宫砚痕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坐到宫楮暨身边，突然变得很严肃。“阿暨，你是男子汉，如果以后爹爹不在了，你要保护好娘亲，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她。”
????宫楮暨不明白他所说，只听懂了爹爹让他保护娘亲一事。宫楮暨爽快地拍了拍胸脯，“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娘亲的！”
????宫砚痕点点头，又道，“还有，以后不要惹娘亲生气知不知道？你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让娘亲吃了很多苦，以后都不要让她难受了。”
????宫楮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爹爹这样说觉得很难过。他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宫砚痕露出了一抹笑，“弹首曲子给爹爹听听。”
????宫楮暨咧嘴一笑，开始弹奏曲子。虽然弹得很是生涩，但是能听出个七七八八。
????宫砚痕就在就在断断续续的琴音中靠在树上，阖上双眼思绪飘的很远很远。
????宫砚痕牵着雪衣踏上云端，雪衣已是凡胎，一上天还是有些不适。宫砚痕牵着她的手，走到望归树下，火红的树叶飘飘洒洒。
????“阿雪，你记得望归么？”宫砚痕问她。
????雪衣不太明白宫砚痕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听到他的问题想了想答道，“我大概只知道它曾是灵域和神川交界处的一棵神树。”
????宫砚痕微微仰头望向望归，声音有些飘渺，“阿雪，那一年，你化为本体栖息在这望归树之下。我站在这里，你说，‘神川太子，好久不见’。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却是我爱你的开始。”
????雪衣错愕地看着他，有些听不懂他说的话。可是他口中的那个“你”分明就是她，他们什么时候见过？她什么来过望归？
????雪衣正要说话，宫砚痕的手指覆上她的嘴唇，“阿雪，听我说。我怕没有时间了。”
????“宫砚痕，你……”雪衣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害怕，此刻的宫砚痕虚幻地好像一眨眼都会消失一样。
????宫砚痕却自顾自的继续道，“我觉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九樾七墨打散了你的魂魄。我宁愿自己死也要你活着。”
????雪衣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听到他的那些话雪衣脑海里时不时闪过一些画面。雪衣直觉觉得不能再让宫砚痕说下去，她的头好痛。
????“宫砚痕，你在说什么，别说了。”雪衣的额头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脸色异常的苍白。
????宫砚痕双手捧着她的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宫砚痕吻一吻她的唇角，轻轻说道，“阿雪，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雪衣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宫砚痕，心头隐隐作痛。“宫砚痕，你说什么？”
????这时旁边一阵耀眼的光芒，雪衣老去见半空中浮现了一位身着华丽衣裙。她身后环着光圈，青丝在背后轻轻的浮动。
????“衍上溪，你准备好了吗？”她问道，声音在天地间都有回音。
????宫砚痕容色淡淡，放开雪衣，“我准备好了。”
????“宫砚痕，你到底瞒了我什么！”雪衣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突然有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他动用蚩海重塑你的真身，雪衣，他的神魂马上就要散了。”女娲看向雪衣，道。
????“蚩海？”雪衣愣了愣，女娲继续道，“蚩海是我降伏魁魔时所得，是天地圣物，却也是邪物。它有着常人不可估量的力量，能让一个神魂俱灭的神起死回生，重塑真身。但是需要用另外一个人的神魂交换，来给蚩海力量。你的前身释非苑被九樾七墨打散了神魂，衍上溪用自己来换回你。如果你没有重塑真身，在你垂老之际，便会化为一缕云烟，永永远远的消失。”
????说到这里雪衣听懂了，猛地抓住宫砚痕的手臂，雪衣煞白的脸上充斥着震惊。
????“宫砚痕，她是胡说的对吧？”雪衣勉强地牵出一抹笑，问宫砚痕。
????“句句真言——”
????“骗人！宫砚痕你说过你会一直陪我，你说过！”雪衣打断他的话，已然有些歇斯底里。
????宫砚痕一把抱住她，雪衣不停地挣扎，宫砚痕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安抚，“阿雪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你快停下啊，我不要什么重塑真身，你停下。”
????雪衣的情绪再次失控，这世间能让她的情绪如此起伏的也就这一人了吧。
????“我的神魂快散了，阿雪，再不看看我就来不及了。”果然雪衣的动作霎时间便停滞了下来。
????宫砚痕一寸一寸地抚着她的面庞，想要将这个轮廓永远地刻在心里。宫砚痕的指尖在雪衣的眼角触到一丝温热的水泽。
????她又哭了。
????雪衣抱住宫砚痕的脖子，泪水簌簌地落到宫砚痕的衣襟上，形成一大片水渍。
????“阿雪，以后都不要哭了。眼睛会难受。”
????“你不走我就不哭，宫砚痕你爱我就别走。”雪衣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眼泪却更加汹涌。
????“正因为我爱你，才要你活着，替我活着。”宫砚痕握住她的手，两人额头相抵。
????雪衣摇摇头，猛然发现宫砚痕的身体逐渐透明。雪衣惊恐地看着，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宫砚痕向后退了一步，宫砚痕逐渐透明的身体轮廓发着淡淡的光晕，他的笑似乎都要散了。
????雪衣已经抑制不住哭出了声音，她张开双手想去抱住宫砚痕的时候，指尖刚触到他的轮廓就看到宫砚痕犹如一汪水一样变成水纹向四周扩散，消匿在空气中。
????他消散的地方浮现了一块黑青色的椭圆形的石头，两头皆有一个小孔。女娲摊开手掌，将蚩海收入手中。
????雪衣的手僵在半空中，眼泪死死地蓄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雪衣的表情似乎凝固在他消散的那一刻，眼泪却簌簌落下。
????“宫砚痕——”良久雪衣跌坐在地面上，她的哭声撕心裂肺。一丝光晕钻进了雪衣胸口的链之玉中。雪衣止不住地抽泣，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晕。雪衣的身体不断地上升，缓缓地旋转。
????半晌雪衣落下地，脚下绽放着浅蓝色的曼陀罗华，额间闪烁着曼陀罗华印记。
????雪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恢复了灵体。
????“这世间是不是再无宫砚痕一人？”良久雪衣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女娲。
????“是，再无。”
????“宫砚痕你骗人，你明明说过我的生命里你会一直陪我，你说过的。”最后雪衣轻轻地呢喃，双目毫无焦距。
????雪衣紧紧的握紧双拳，周身散发着强烈的光芒，额间的印记再三闪烁。她轻轻地闭上双眼，脸上无悲无喜。
????“雪衣，衍上溪用了七千年的时间找到契机让你重新投胎，使用蚩海。你现在的命是他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你不是一个人，他的确会一直陪着你。”
????原本打算自我毁灭的雪衣闻言动作一顿，光芒渐渐散去，额间的印记稳定了下来。
????雪衣犹如被抽光了力气，像个木偶般坐在地上，呆呆的一动不动。“我能再用蚩海么？”
女娲轻叹了一口气，“爱恨痴癫，不过是浮生一场。衍上溪宁可你活着，也不要自己孤身一人。而你又想要重新走他曾走的路，何必何必。再者，同样的两个人，蚩海只能用一次。”
????回到合欢院，宫楮暨坐在树下朗诵着经书。双手背在身后，头一摇一晃。
????雪衣远远地望着宫楮暨，那酷似宫砚痕的眉眼让原本已经止住泪水的雪衣再次红了眼眶。
????宫楮暨似乎也看到了雪衣，放下经书跑到雪衣身边。看到雪衣似乎有异常，宫楮暨奶声奶气地问，“娘亲，你怎么哭了？”
????雪衣蹲下身子抱住宫楮暨，宫楮暨用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可是他越擦她的眼泪却越多。渐渐的宫楮暨也哭了，娘亲那么难过，宫楮暨也难过了。
????“娘亲，爹爹让我照顾你，不让你生气难受。是不是阿暨让娘亲难过了所以娘亲哭了？”宫楮暨哽咽着问。
????雪衣摇摇头，“阿暨很乖，是娘亲的问题。阿暨，你要永远记得爹爹，记得爹爹是一个盖世英雄。”
????“那娘亲不哭。”宫楮暨点头，抱住雪衣的脖子蹭着她的脸。
????雪衣轻轻蹙眉，抱着宫楮暨阖上双眼，眼泪从眼角滑落。那一次他战死雁回山却在三年后回来，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