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宫砚痕已无大碍。
两人对坐在桌前,宫砚痕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手背上的青斑也消失不见。
“阿雪,为何你的血能化解瘟疫?”喝了雪衣的血,瘟疫尽除的宫砚痕有些疑惑,问道。
雪衣的睫羽轻轻颤动了两下,表明了她内心的波动。她应不应该跟宫砚痕坦白,她就是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天地圣花呢?
“我……不能告诉你。”最终雪衣轻声说道,她不能以灵域全族人的性命去冒险,即使她相信宫砚痕。
宫砚痕听言并没有什么不对,反而凝望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不管如何,不要伤害自己,去救别人。包括我。”
她不告诉他,必定是有她的理由。他不想知道雪衣的秘密,他只想她好好的。雪衣的血如此神奇,但每救一个人她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他不愿意她这么做。
“我不能看着利州这么多人死于瘟疫。”雪衣回以他如秋水般明净的眸子,道。
既然让她碰到了,她就不能坐视不管,何况她有这个能力。再者,她雪衣并不是什么无情之人,她虽不是凡人,却有着和凡人一样的七情六欲。
“阿雪……”宫砚痕皱眉,那么多人,要以雪衣多少的血才能救得回来?
“只有解除了利州的瘟疫,我们才能出利州。”其实她大可冲出利州,但是她不想让宫砚痕察觉她的身份,也不想和守城的官兵发生冲突,以招来更多的麻烦。
宫砚痕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在他眼中利州上百人的命怎么比得上雪衣一人?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雪衣回以他浅笑,秋水般的眸子明净而摄人。
过后雪衣让宫砚痕打了几桶水,然后她每桶放十粒丹药,那丹药乃是她灵力所集成的。放好丹药之后,在滴以鲜血。
最后雪衣将这几桶水运到了感染瘟疫最集中的地方。
这条大街上横七八竖地躺着尸体,散发着恶臭。方圆十里都是哭声,凄惨至极。有的人蜷缩着身子承受着瘟疫的折磨,冷热交替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的。还有的直接昏死过去,现在还有意识的都是感染的比较轻的。
突然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着那位身穿白裙,面带白纱的少女和她旁边那位戴着斗笠微微低头看不清容貌的男子。
雪衣和宫砚痕两人仿佛遗世而立,雪衣身姿淡雅如菊,而宫砚痕清孤如孤松。
虽都看不见容颜,但两人的气质却是深深的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喝下这碗水,大家便可脱离瘟疫之苦。”雪衣的声音犹如涓涓细水那般动听,令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其中一个抱着小孩子的年轻男子说道,他面容溃烂,声音虚弱。
“对啊,对啊……”其他还有口气的人都附和道。
“我看你们两个没事,说不定这利州瘟疫就是你们造成的!”虽然生命垂危,但还是有人大声说道。
这话一出,众人都怨恨地看着雪衣两人,奈何实在没有力气冲过去做些什么。
宫砚痕眼眸渐深,越发深沉不可测。可却无人看见,只能看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危险至极。
“若是我们所致,大可不必来此,诸位以为你们的命很值钱?”他的语气冰冷又带了些嘲讽,更多的的嗜血般的怒意。
雪衣这样来救他们,他们居然出言中伤她,简直不可饶恕。
在场的人一听这话立即红了脸,其中一人大声问道,“你又是谁!”
“你们没有必要知道,若是不想死,立刻给我喝了这水。”
“我们偏不喝,偏不喝……!”
雪衣头疼地看着这一切,出声道,“你们看我们现在还好好的,就是喝了此水。”
听言众人你瞧我我瞧你,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只见其中一名妇女抱着一名男童,那男童面容溃烂,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隐隐发黑。
“我儿啊……你快醒醒啊!没了你,娘怎么活啊……”
看着妇女抱着怀中的男童痛哭不已,所有人都含了热泪,同时也心生恐惧。
“我喝……我喝!”一名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仿佛用尽全力喊出四个字。
雪衣循声望去,同时盛了一碗水递给她。那名女子毫不犹豫地接过大碗,然后一口饮尽。
有了人开头,其他人也不再犹豫,立刻蹒跚着步子以最快的速度小跑到雪衣面前。雪衣给他们没人都盛了一碗水,所有人都一口饮尽。
雪衣和宫砚痕见目的已达到,立刻离开到其他地方发放水。
一个时辰之内,利州还有一口气的人都喝到了水,随后他们的病情停止了恶化,并且在慢慢好转。
所有人都惊奇极了,心里对那两位发放神水的人怀有感激,但更多的是好奇,他们是谁?
雪衣和宫砚痕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雪衣脸色有着苍白,似要与她脸上的白纱融为一体。用了好几桶水,花了她太多灵力和血液。此刻雪衣是有一些累了。
雪衣的眼前的景物仿佛都在旋转,脚步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宫砚痕手疾眼快地扶住雪衣,顿时皱起了眉。
“我说了,阿雪大可不必这样做。”独孤咫比他们早一天出发,先行到达利州。此时又不见他身影,肯定是在瘟疫前走了。这大约是独孤咫所为,却是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样恶毒的瘟疫,竟然不顾利州百姓的死活,就这样差点害了利州所有人。他一堂堂塔银太子都置塔银百姓于不顾,那么他们这些外人何必多管闲事?
“我能帮的,还是要帮的。”这些利州百姓与她无冤无仇,她自是做不到冷眼旁观。
宫砚痕心里心疼,拦腰抱起雪衣,快步走回了客栈。
第二天,利州百姓的病情好转的消息立即呈报给了上面,但是守城的官兵还没来得及撤走,利州百姓的瘟疫居然再次返回,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厉害。
原本已有希望的利州再次陷入绝望,他们明明感到了好转,为什么又突然病情加重?
同时也对那位给他们发送水的白衣少女和黑衣男子心生怨恨,不是说有效么?现在呢,更严重了。
雪衣站在窗前,看着街上的情况,越发不解。怎么会没有效?是她的血失灵了,还是这瘟疫太厉害?
那些喝了血水的人不但没有彻底好转,反而比之前更严重。那么就是说,宫砚痕也是如此?!
雪衣猛地转身,“宫砚痕……”
坐在桌前的宫砚痕听到声音抬头,“怎么了?”
雪衣正要说话,却瞧见宫砚痕蹙眉,脸色霎时变得青黑。雪衣大惊,果然!
宫砚痕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街上。原以为他不会再复发,没想到,还是和他们一样。
雪衣的血对这瘟疫并不起效果,那么她还是有危险的。不过现在她还是安全的不是么?他不能拖累她,绝对不能。
“阿雪……”
“别赶我走。”雪衣快一步打断他的话,他想说什么她都知道。
宫砚痕咬咬牙,以让自己清醒一点,“阿雪千万不要出此客栈,无论如何,都不能染上瘟疫。”说完他拿起了桌上的霜斩剑,快步出了房间。
雪衣心下一惊,急忙追出房间,却已经不见宫砚痕的身影。
“宫砚痕!”雪衣喊着他的名字,在走廊上响起了回音,却是无人回答。
雪衣心里着急,又喊了两声,回答她的只有回音。
雪衣找遍了整个客栈,都不见宫砚痕身影。雪衣跑出客栈,四处寻找宫砚痕。
跑到了大街上,所有人看到了雪衣都用尽最后一口气骂着雪衣。
“你这个骗子啊……!”
“害人精……!”
雪衣却置若罔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宫砚痕。他现在身染瘟疫,会出什么事都说不定
一直找,一直找。雪衣一刻不停的找,直到黑夜降临,她都有了心死的念头。
“宫砚痕,你出来!我不怕瘟疫……!”雪衣的脚步停在了一出废弃的小摊前,单手撑着桌子喊道。
“宫砚痕……”雪衣这一刻从未有过的慌乱。
夜,静得出奇。
突然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雪衣一惊,急忙寻找声音的来源。雪衣环视四周,突然将目光定在了柱子后面。
雪衣怀着希望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只隐隐看见后面靠着一人,却是看不清是谁。
“阿雪……”
忽的一声似呓语的话语飘进了雪衣的耳中,她猛然一惊,快步走到柱子后。接着月光她看到宫砚痕紧闭着双眼坐在地上,后面靠着柱子。他似乎很冷,又很热,说的话混沌不清,只听见那一声执着的“阿雪”。
“宫砚痕……”看着他已经开始溃烂的面庞,雪衣竟然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眶发热。
雪衣蹲下身子,抱住他,“我都说了我不怕……”
“离……离我远一点……赶快离开这里,不……不要管我……”他依然闭着双眼,意识却是恢复了一点,断断续续地说道。
雪衣又抱紧了一分,两个人契合无比,一起缩在柱子之下。
“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岂能弃你于不顾?”雪衣的眼眸发亮,声音沉静如古泉。
“我救你……是想让你活的更好……”宫砚痕微微皱着眉,眼皮重如千金,想要睁开眼看看雪衣也无能为力。
“你的命是我的……我……命令你……立刻离开……利州……”
雪衣紧贴着他的脸,“我不。”
“阿雪……听话……”宫砚痕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说道,接着又陷入沉睡之中。
“不要睡,不要睡……宫砚痕……不要睡……”为什么她的血救不了他?为什么,是她的血不够对么?雪衣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对,就是这样的。
心里慌乱的雪衣立马将手割磕破,鲜血霎时喷涌而出。雪衣把手凑到宫砚痕嘴边,将鲜血喂到宫砚痕口中。
可是宫砚痕没有意识,血根本喂不进,流了他满襟。
见状,雪衣心里着急,急忙对上手腕上的伤口,将血液吸入口中,再渡给宫砚痕。
“宫砚痕,你会没事的……”雪衣眼眸氤氲,只要微眨双眼,她的眼泪就会如断线的珍珠般掉落。
雪衣做法完全是慌不择路。
可是都没有用,雪衣抱紧了宫砚痕,脑子飞速转动,想着还有什么办法来化解这瘟疫。
连她的血都没有办法,还有谁有办法呢?她也不能将他带出去,否则会将瘟疫传到外面去,令更多的人受瘟疫之苦。
她还能带着他去哪儿?
此刻的雪衣心中从未有过的绝望,她真的害怕宫砚痕就这样离开。
雪衣又将宫砚痕抱紧了一分,宫砚痕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雪衣的心却越来越平静。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突然空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雪衣猛然一惊,抬头环视四周,语气冰冷,“谁?”
安静了几秒,空中绿光一闪,渐渐凝聚成了一个身穿绿袍的老人。
他头上插着几支绿叶,面目慈祥。
“你是谁?”雪衣紧紧地盯着绿袍老人,面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你还是没变。”乌摇老道微笑着道。
“你认识我?”雪衣心中更加警惕,问道。
“认识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乌摇老道依然笑着,“我能救他,以及利州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