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日清空下,是流光溢彩的港城。
巨幅的擎天广告牌,在眼前一闪而过。各种语言,传入耳际。各色人等,熙熙攘攘。空气中流动的,是一种糅合了东西方文明的独特气息。
陶之瑶很喜欢这种多元文化交融的氛围。此刻,她却来不及好好欣赏这个国际大都市的繁华。
她几乎是踩着时间点进入秦氏集团办公室。
卓华在大门口等到她的那一刻,悬在嗓口的心才放下来。不等她解释为什么这么晚,已经拽着她走向电梯。
幸好,在陶之瑶之前,有另外一个人被安排进入董事长的办公室。
卓华留在会客室陪她一起等。两人嘘寒问暖了一番。
陶之瑶正想向她了解一些她们老板的信息。一个面色清秀的年轻男子,正急匆匆地出来。脸上似有怒气。
卓华被一个小姑娘叫去处理什么事情。
此时,工作人员过来请陶之瑶进去见董事长。她只好独自前往。
穿过公共办公区,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牌上“董事长”三个字,让她感觉有些压抑。
听到领行的小姐轻声报告:“秦总,夭夭女士到了。”
“请她进来,你先去忙。”声音低沉凛冽,没有一丝温度。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推门进入。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消散的情缘)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愿来日再续)
鲜花虽会凋谢(只愿)
但会再开(为你)
一生所爱隐约(守候)
在白云外(期待)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
如泣如诉的歌声漂浮在略显空荡的房间里。
入门左手边有一排白色的格子书架,陶之瑶瞄了一眼,陈列着一些杂志,《环球时尚》、《时尚先生》、《VOGUE》等不一而足。
对门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维多利亚港。靠窗有一组米色的组合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对着窗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虽看不到正面,陶之瑶却能看出他是一手抱胸、一手端着酒杯的姿势。一种斜睨一切、拒人千里之外的姿势。
“看了这么久,是不是该进来了!”看似疑问的语句,却是命令的口吻。
陶之瑶似乎还沉醉在歌声里,对这冷如冰的声音不由泛起一丝反感。想起要见的是“大人物”,不得不抽了抽嘴角。
即使笑不出来,至少不能把表情写在脸上,这是卓华多次警告她的。
在她准备踏足步入,对方似乎已经不耐烦。
端起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起身朝她走来。四目相对,电石火光的刹那,两人都愣住了。
陶之瑶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身子往后一跌。幸好有门可靠,才不至跌倒。
这张已经刻在她心里八年的面孔。如雕塑般俊挺。没有了初见时的生涩。表情却仍是淡漠疏离的。甚至多了一种冰冷,与浸润在声音里的冰冷如出一辙。
质地考究的黑色西装,熨帖精良,衬托出男人厚实的肩膀和挺括的腰身线条。深蓝色的领带已经被拉开,白色衬衫的领口也松了两粒扣子。袖扣熠熠生辉。周身散发出一种内敛逼人的气场,略带一种慵懒与淡漠。
陶之瑶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转身,想要夺门而出。
门却被按住了。
抬头,发现他正一手横臂按在门上。一手迅速将门反锁,反掌覆盖在雕刻着复杂纹样的铜质门柄上。
她被圈禁在他两手环绕的逼仄空间,前面是门,后面是他紧贴的胸膛。
“你也要逃之夭夭?”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为何声音、表情俱冷的人,身体却如此热?陶之瑶只觉身后仿佛压着一个火炉,熊熊的火焰灼烧着她的后背,瞬间蔓延至全身。
她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几乎已经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继续这样下去,她恐怕这颗不受控制的心脏会跳出她狭小的胸腔。
身后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狂跳不已的心脏,“这么紧张?”颇感意外的口吻,却仍然是冰凉冷冽。
她的紧张有所缓解。意识到自己的松懈,陶之瑶突然惶恐,她必须得做点什么。迅速转过身,想要推开他。
却不想他一手扣住她的双腕,手掌被纹丝不动地按在他的胸前,他更进一步的欺身压住她。以斜睨的姿势盯着被他困住的小兽。
她的眼睛里有惊恐,澄澈的瞳孔里,是他的影子。正如她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看到清瘦苍白的自己。想要挣扎,想要藏匿。
可她狂跳不已的心脏,让她无处遁形。似乎也撩拨了他体内潜藏已久的雄性激素。
这么近距离的靠近她,应该是第一次。虽然这张脸很像那个人的脸,但也不能因此迁怒到她身上。
他突然忘了,自己为何要困住她。头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手渐渐松开,被她挣脱。
陶之瑶拨正反锁的门扣,门被她打开了一条缝。却又迅速被他按住,只是这次没有反锁。
他俯身慢慢地靠向她。
陶之瑶手足无措。她惊恐地闭上双眼。
耳边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为什么?也因为姚恋子?”从来都坚如磐石的他,声音竟有一丝游移。
她紧闭的双目被“姚恋子”三个字撬开,原本隐藏着些许莫名情愫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无物。她使出所有的力气,把他推开,终于夺门而出。
留下一个孤傲的身影,久久伫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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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不疾不徐地从香港驶回深圳湾口岸。
车窗外,碧日晴空下,深圳湾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不远处的大屿山,山峰青翠。
陶之瑶的目光逡巡着深港交界处的风景。很快被一路上不时响起的铃声拉回现实。她不想去接,打电话的人却不管,大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夭夭,你到哪了,路上顺利吗?”卓华的声音响彻整个车厢。一种刻意讨好的语气。却根本不提及那场“惊天动地”的重逢。
不少乘客纷纷转头看向陶之瑶,她尴尬地匆忙捂住手机,轻声道,“别管了,我已经在巴士上了。”
“怎么可能,你还没打电话问我什么地方下车,怎么走到巴士站呀?天水围下车,过天桥,别忘了……”
旁边一个年轻帅哥“扑哧”一声笑了。
陶之瑶对卓华这么轻易识破她的谎言“恨之入骨”,应付了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路痴。在深圳生活了四年,来香港的次数也难以计数。对香港的熟悉程度,竟比不上卓华这个刚来香港两个月不到的人。
卓华是她大学同学,毕业后一直在北京工作。去年圣诞,卓华从北京来香港旅游,陶之瑶以半个东道主的身份给她做导游——当然,最后她成了被导的那个。
让她猝不及防的是,回到北京卓华就辞职了。元旦一过,便已经开始在香港工作。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故事,陶之瑶还没来得及细问。
现在,陶之瑶不得不怀疑,卓华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有参赛领奖这一出。
黯然之际,“夭夭,到了,”陶之瑶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唤醒。
夭夭是她的小名,也算是她的笔名,除了卓华,姥爷,偶尔思思也会这样叫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名字。
循声望去,原来是刚才被卓华的洪门大嗓逗笑的小帅哥。再一细看,竟是在秦氏集团忿然离开的清秀少年。
正起身,少年笑望着陶之瑶。
如春风般暖意融融的笑,瞬间化解了陌生人之间的疏离感。甚至,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陶之瑶对他回以微笑,以示感激。巴士刚好到站,她便下了车。
他也下了车。
“我叫疏狂一醉,也是笔名。我猜‘夭夭’应该也不是你的真名。公平起见,我也只告诉你我的笔名。你可以叫我阿疏,熟悉的朋友都这么称呼我。”
他的这番自报家门,确实打消了陶之瑶的疑虑,这或许也是他的目的。
很快,两人熟络起来。
一路同行。但谁也没有提及在秦氏的会面,似乎都在避忌这个话题。
出了关,两人道别。
他们只是短暂的同行者。也许过了今天,就再也不会重逢。
而另一场重逢,却猝然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