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憔悴的男孩,对着夜幕不安地睡着。清的咫尺天涯和茗儿、维夕的失踪,他们都要急疯了。
忽然有人敲他们的门,三个男孩一齐把头转过去,没有动。
敲门声持续着。在宁静的夜里显得很突兀。
溪是第一个冲过去开门的人,然而,他在看到门外来者时,脸上的失落比什么都明显。
尤华看一眼门外的来者。黑袍,戴了个黄铜面具。而林则不感兴趣地低头看着清。然而来者的目光却落在林的身上。
溪不耐烦地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听到溪不耐烦的语气,黑衣人转过头对他说:“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里。”
尤华冲到了门口:“在哪?”那么冲动,几乎想把黑衣人的领子拎起来,但他克制住了。
黑衣人又望了一眼林,开口说:“告诉你们可以,但必须拿一样东西交换。”
“什么东西?”溪接口问。
“等一下!”尤华伸手拦住了溪,他眯起眼睛看着黑衣人,“似乎,是你把她们藏起来了?!”
“没错。”
“那你还敢来谈条件?!”尤华握紧了拳头。
“因为她们值得。”十足的把握,让尤华刹那间便失去了斗志。
“说吧!你想要什么?”尤华妥协说。
“他的心头血。”一手指向林。而后者却依旧没有知觉地望着清。
尤华只迟疑了一下,便幻出了大天使之剑,反手刺向林,溪却忽的握住了尤华的手:“你要为了茗儿杀林?”
“我顾不了那么多!”尤华冷漠地甩开了溪的手。
黑衣人冷漠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却忽然看到剑在划开林的衣服后忽然剑锋一转向自己刺来。黑衣人闪身避开,然后,忽的从怀中掏出一物,向林扔去。
溪想阻挡下那个东西,却发现它穿过自己的手直直地向林飞去。
【不!】
林胸前的衣服带着隐约的血迹,那是被剑气划伤的。而此刻的他,竟然完全丧失了抵抗力。任由那东西落到他胸口对准他的伤口吸血。
尤华和溪抛下黑衣人赶回林身边救他。他们惊惧地看到那团黑影渐渐变成一个孩子的样子。
“孩子!”门口忽然多了一个人,是莎叶。
孩子抬头望向她,尤华和溪看到他的脸,心中赫然一凉:竟然是一张鬼的脸。
尤华趁机一脚踢开了那个孩子,又一手把林拉起护在自己身后。好在,那孩子并没有吸走多少血。
莎叶冲到孩子身边,抱起了他:“孩子……”
“妈妈!我要复活!”他裂着带血的小嘴。莎叶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黑衣人忽然上前几步,一手拉住莎叶向外走去。
“站住!你把茗儿和维夕带哪里去了?”尤华质问。
黑衣人发出一声冷笑,留下一句“有本事就跟我走”便飞快地走向外面。
没有任何犹豫,尤华拉着林跟了上去。溪也跟了上去。
他们在沙漠里走了很久,走到天破晓时,溪不由得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被他骗了。而这时,忽然看到前面很远的地方,有三个人影在慢慢靠近。
“是她们!”溪一蹦老高,想飞过去,却被尤华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没看见她们吗?”溪有些不高兴地瞪了尤华一眼。
“你冷静点!她们身边的人不知是敌是友。”尤华说话时,目光却落在黑衣人身上。
又过了很久,终于,两行人在一个沙丘旁相遇了。
茗儿和维夕迅速地跑到尤华和溪身边。而漠尔,惊讶地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抱着孩子的莎叶。
忽然,孩子从莎叶怀里挣脱出来,他跳落在地,转过脸来,翻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然而这一次,却没有如以前那样顺利地把林吓住。因为,林怀中的水晶泡泡也突然自己跳出了林的怀抱,落在几尺外的沙地上,林急忙弯下身去捡,所以,他就这样幸运地躲过了那孩子的再次摄魂。
然而,林并没有捡到水晶泡泡。它顺势滚了几尺,然后,那泡泡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林心中顿时慌了神,生怕水晶泡泡中的清受到什么伤害。
水晶泡泡慢慢地破裂,又自动地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泡泡。然后,林他们看到,有一缕藏青色的烟从泡泡中扶起来,乍一眼看去,像一尾鱼。它围着已经没有了泡泡包裹的沙狐游了三匝,然后,由小泡泡托着,依依不舍地向天空飘去,消失在棉絮般的白云中。而林最担心的是清。
忽然间,狂风大作,漫天黄沙飞扬,遮住了每个人的眼睛,甚至是几尺开外都无法看清。林无法看见沙狐的一瞬间,心一下子慌了,他惊呼:“清!”一步上前,却发觉自己的面前不知何时被设了屏障。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手用力地捶打着屏障。他忽然间恨了自己的怯懦,那么多次,无法保护清。曾经还答应做她的保镖了啊!他身后的尤华和溪也担心清和林的状况,但他们也都只能顾得上自己身边的人。
场面混乱。
似乎,有光芒。那样温暖。林抬头,觉得心中有了希望。
只一刹那,风停了,沙静了。林看到尘埃落定后,那一抹身影渐渐清晰,几乎落泪。
她如出水芙蓉,纤尘不染,眼眸睁开的刹那,似有清泉淌过人的心田,她浅浅一笑,望向那个狼狈的人,她伸手,玉指纤纤。林痴迷了般握住了她的手,却是顺势吻了她的手背,哽咽着轻叹:“我的公主……”
那一瞬间似过了千年,时间凝结。她倔强地抿嘴,泪珠滚落,他深情地抬头,望进那清澈的眸子,他抬起空着的左手,接住了她的眼泪,晶莹如珠。
那一刻,没有人开口说话。
云层之上,暮雨手捧一尾藏青色的鱼,惊呼:“凌师兄,你这是……”
他没有回答,眼里只有那一抹蓝色的身影。
暮雨轻叹一声。望了望地上的人们,又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魂魄说:“凌师兄,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凌云没有回答。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见到她。自始至终,他只是过客。他凄凉地回过神,眼中早已淌下了泪珠,那是鱼的眼泪!
暮雨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天上地下,哭成两片。
良久,凌云开口说:“小师妹,送我去极域寒镜吧!我命已矣,不必再给师傅增添烦恼和伤感了。”
暮雨思索了片刻,点头:“也好。”
沙漠。
那个孩子打断了两个人的重逢戏。他向前爬了几步,阴森地笑着,叫:“叔叔……”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清的眼眸时,又迅速惊恐地尖叫着后退。
“他好像……蜘蛛……”维夕喃喃地念叨着,用力握了一下溪的手,溪感觉到了她的惧怕,他揽住她的肩:“别怕,有我在。”维夕轻轻地点了点头。
孩子退到了黑衣人脚边,翻白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莎叶茫然的神情似乎有什么改变,而黑衣人和漠尔依旧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只是在孩子态度急转时,困惑地望向那个陌生的蓝衣少女。
清淡淡地望了那孩子一眼。这一望让他又一阵战栗。然后,清优雅地将林扶起,她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柔声说:“我来对付他。”那样的镇定,让林的心安定了下来,他松开手,看着她走向黑衣人。
看不清面具下那张脸有什么表情。只是,脚边的孩子惊恐地推到了脚后。只一刹那,莎叶惊叫一声:“不!”冲到了清的面前:“求你,别杀他!”掩面哭泣。漠尔似有些动容,别过了头,不愿介入。黑衣人僵立在风中。有孤鹰飞过遥远的天际。烈日,无情地灼烧着大地。
静默。
所有人都在等清的回答。明了的,迷糊的,都在等。
“他已经死了。”清说这话时没有任何表情。
“不——”莎叶带着哭腔说,“他活着!他还活着!他就要活了!”
清叹息一声,半蹲下身子,拿开莎叶捂着脸的手,轻轻地为她擦干眼泪,温柔地说:“姐姐,是你的执念要他活。是他的执念让你如此痛苦。姐姐,他——早该安息了。”
“不——”那一声惊呼,发自孩子之口。莎叶像狂风中的树叶一样剧烈地颤抖着。清轻轻地搂住她,说:“姐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必须放开。你看看,大家都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清将她扶起,让她转身。
莎叶抬头,看到黑衣人,也低头看到了他身后的孩子,再转头看到了漠尔。
大家都沉默了,只有孩子还在嚷着:“妈妈,不可以抛弃我。妈妈,我要复活……”
林她们都很焦急,害怕孩子的叫喊会让莎叶放不开。只有清信心十足地望着她。
很久,太阳西下,漫天火烧云。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孩子的哀嚎渐渐平息。
终于,莎叶说:“是,他已经死了。”
清微微一笑,然后,温柔地用双手捂住莎叶的双耳,轻轻地对她说:“不要听,不要看。”莎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她似乎听到了潺潺的水声,她听不到也看不到孩子消逝前的惨象。
然而,那样撕心裂肺的喊叫和狰狞可怖的表情,让一旁的林他们都要逼疯了。
场面混乱。黑衣人拿自己的黑披风裹住了漠尔,自己又努力地支撑着。尤华护住茗儿,溪护住维夕。他们都撑开了结界。只有林,在夕阳下脆弱地站着。他没有想到要保护自己,他只是深深地望着清。他几度被摧垮的心智即将迷失。而这一刻,清顾此失彼。她的眼中顿时滚落下晶莹的泪滴。光芒四射。泪滴所落之处,有绿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生长。
当莎叶脚下已被绿草铺满,清松开了捂住她耳朵的双手。她甚至来不及幻化出白玉琴,挥手便在空中弹拨,几根白色的琴弦在她指间显现,奏出了动听的琴音,盖过了那摄魂的哀嚎。
林他们一片安详地走进清为他们设下的安神结界中。而那小孩,清略侧过身,冷眼扫过那狰狞的面孔。她对着他再次拨动琴弦。竟是安魂曲!
“我不要死!我要活!我要活!”他哭喊着,有乌云应召而来。
清却放慢了琴音。竟转而弹起了摇篮曲。
而此时,莎叶也忽的随着琴声,唱起了摇篮曲。孩子开始安定下来,露出了安详的面容。渐渐睡熟。
莎叶睁开眼看着地面上的那个小身影,她轻柔地蹲下,又轻轻地抱起了他,她小心地疼惜地抱着,柔声说:“孩子,对不起,是妈妈太自私了。你该有一段真正的人生。”那一刻,孩子脸上的黑气渐渐淡去。清抚琴咏叹:“安息吧!迷途之魂啊!去往你的来生吧!”
莎叶怀中的小孩消散了。灵魂的碎片被琴声牵引着,向彼岸飘去。
夜,清静静地坐在沙地上,仰望着天上的群星。
莎叶和漠尔他们都已经离开了。临走时,莎叶依在摘去了面具的黑衣人怀中,一言不发,只有漠尔走了几步之后又转身,轻声说:“谢谢。”
林从屋里出来,将袍子披在清身上。清没有转首,低声问:“我做的,对么?”
林在她身旁坐下,轻轻地搂住她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清没有说话,她抬起头望着星空。西南方一暗星划落。
“流星!”清惊喜地呼道。然而,只一刹那,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林更紧地搂住她,说:“旧星院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新星即将升起。愿他有幸福的来生。”
清哽咽着“嗯”了一声,泪滴划过她的脸颊,落地时,有光芒四散开来,钻进沙子中,萌发出绿色的嫩苗,以肉眼可观察到的速度生长着,蔓延着。
清双手合十,轻轻地念着往生咒。林松开他的手,静静地守候在她身边。
屋内,有四双眼睛关切地望着夜色中的两人。
夜渐深,冗长的往生咒到了尾声。清将手翻开,手心里有光芒迎风飘向西南方星辰陨落的地方。
久久伫立后,林替清披好袍子,说:“我们回屋吧!”
清点了点头。
转身后,清忽然说:“我明白父王为什么让我们来找哥哥姐姐了。”
“嗯?”
“当年父王将几乎所有儿女送到魔界各地,并不是因为他不爱他们,而是因为他害怕看到孩子们为了争夺权位而自相残杀的场面。另一方面,父王也是因为自知自己罪孽深重,怕报应在孩子们头上……而他转世,最放心不下的是他四散的儿女们。”
“我们,一定可以让父王安心的。”
“嗯。”
夜幕之下,有绿洲悄然形成。许多年后,当地的魔族传说,那一晚,有女神降临这片荒芜的沙漠,创造了这美丽的绿洲。
“哇!海耶!”溪欢快地跳跃着。
“你又不是没见过大海。静匿之海不也是海吗?”因为清已经好了,所以,林现在心情非常好。
“不一样啊!这是魔界的海。”溪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去踏浪了。维夕拉住了他。
“哥哥……在海里……等……我们……”咒语般的吟唱,随后,维夕倒下了。之前情绪很好的溪顿时抱住维夕,俊秀的脸,蒙上了忧虑之色。在遇见维夕前,他曾那么无忧无虑,而如今,因她,或因清他们,或悲或喜。有爱才有了那么多的喜怒哀乐。他再也回不去从前,却也不想回去。
这情形让林想起了清在沙漠中晕倒。清好了后,她右边的额角有一道淡蓝的痕迹。别人看不到,但他确信他没有错。他想起尤华说过她本性属水。
清急忙上前,检查过维夕之后,她抬头对溪说:“不用担心,她没事。只是刚才被人下咒了。”
溪急忙在维夕身上布下结界。
清严肃地说:“哥哥在海底。”
“那我们怎么下海呢?”林虽然也在为维夕担心,但一念及能够再见到哥哥,还是异常激动。
清没有回答林的问题,而是转过头看着溪。他正担忧地抱着昏迷的维夕,没有开口。
清皱着眉头看了看维夕的脸色,然后对溪说:“要不,你带她回静匿之海吧!”
溪摇了摇头,说:“几天前你晕倒时也没有回静匿之海。而维夕,她一定也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