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巴士换乘地铁,大约二十分钟,可能是周二,且过了上班时间,地铁里尽是游客。除了携带摄影摄像器材、地图、双语词典等物,游客和本地人最大的不同是眼睛不安分。
我抬起头,望了下车壁上的线路图,知道了大致方向,便摊开手里的《今日射击报》。
昨日临睡前,我拔掉了电话。如果房间里有了监视设备,电话自然会被监听。张俊不打电话到房间就是一个说明。于是,我在房间里每个隐蔽之处以及能够装置微型监视器的地方检查,却一无所获,怏怏地坐在床前,认输地叹口气。我的不死心,使得我隔了半小时又开始搜寻。仍是没有蛛丝马迹,如此反复折腾,倒医治了我的失眠症。不用吃药,倒在床上,就呼呼睡着了,睡得很香。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翻身下床,拉开草帘:青翠碧绿的草地,鸟扑闪翅膀,树枝颤动,鸣声前呼后拥,极其美妙。
这么好的景致,什么也没遗留下的优良状态,肯定不是什么吉兆。干吗不到艾尔兹格卑儿格山里去租个乡间房子呢?我现有的美元足够我维持一段日子,在这个国家,甚至都不必兑换成捷币,美元值钱又被人储存。就要那种便宜又干净带厨房的单间小屋。
这个想法叫我兴奋。
梳洗完毕,往肚子里填了些充饥的东西,我拿了随身皮包,抓了顶有绸花飘带的礼帽,戴在头上。礼帽的藕色与裙子的浅咖啡色相配,正如礼帽的坚挺与裙子的流畅一样。帽子将我的头发全部装进去,露出修长的脖子。
横排双人座上坐着一大帮英国年老的岛国综合症患者,竖排长条座位较空,我的左右是四男一女,一对年轻夫妇,还有一个男孩。
车进站了。那对夫妇下了车。向前行驶的列车又陷入隧道的黑暗里。车窗玻璃及时描绘出我握着报纸,脸压着报纸边的模样。不对,玻璃上还有一双眼珠,转悠快速,虽然也在看报纸,却不时地斜到我的方向。
我缓慢地转过头去,左手方向,跳过两个打瞌睡的男子,这两个男人手扣着手,情意绵绵。靠自动车门,一个正在看报的人,正是车玻璃窗上的对应位置。大敞开的报纸盖住了此人整张脸、半个微微向后倾斜的身体,报纸未遮住的袖子、裤子、手,还有沾有泥草的皮鞋。看来这人身材健壮、魁梧。
列车沿着轨道稍稍弯曲着前行。我将头埋入举起的报纸之中。那个人翻了一页报纸,比我认真。不过,我也会认真的,我翻过一页广告,中页的黑体字抓住我的目光:东方人正在剥削这个国家。中国是其中最凶残的变体,而且带家族封建色彩。西方代表了新的力量——自由主义与社会主义联手,组成中左翼联盟。大小标题与前几日的报纸有所不同,不再含沙射影,而是指向明了,火药味透出报纸,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
我眼睛往左乜斜。
那人不朝我这边瞧,更说明我的感觉不会错,他在跟踪我,且还不止这一次。没准,昨日或许多个昨日已经在执行他所接受的指令了。
车子停住,这是火车站,下的人不多,上来的旅客估计会把每节车厢灌满。旅行包、皮箱使得人踉跄不稳。两个宽身材的黑人妇女提着行李从边上移到两排竖长椅中间。我扔下报纸,借她们遮住我的一瞬,瞅着空隙,一侧身到右手门口,在门关上前一瞬间跳下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