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寻摇摇头:“这我可真的不知道。她一早出去的,走的时候只说出去散散心晚上回来,并没说去哪里。”
水溶点点头,心想必是去了华锦楼。于是他转身出门,至二门处上车,吩咐家人:“去华锦楼。”
家人忙答应一声,牵着马车去华锦楼。
马车里,水溶裹紧了身上的华丽貂裘,却总觉得有无边无际的寒意一阵阵侵入自己的心肺之中,再厚的衣裳都抵挡不住,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皇上为他和李延胜之次女赐婚之时的情景,只觉得如坠冰窟之中,冷的他再也喘不过气来。
华锦楼里没有寻到黛玉,凤姐儿和李纨都在,二人不是龙寻和何隽之,再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水溶跟前撒谎。跟水溶的人问着她们,李纨只说:这几日郡主身上一直不好,吃了几日的药也不见效。一早起来去请安的时候,恍惚听她说想吃些农家野味的饭菜,小王爷便连声吩咐家人去弄。至于出门的事情,实在是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按说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应该无处可去。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却俨然又是在水溶的心头捅了一刀。
既然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应该无处可去。那她到底是去了哪里?
黛玉果然是去了城外。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又细又密的雪粒扑簌簌的下着,却把停在镇江王府的一辆马车给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毯。此时是今年的头一场雪,虽只是雪珠子,但屋瓦上皆是一层银白,地下的金砖地也让雪渐渐掩住,成了花白斑斓。
紫鹃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奇怪的‘咦’了一声,不由得问道:“这是谁的马车,雪天里在这里站着,看那个牵马的车夫身上那层厚厚的雪,怪可怜的。”
黛玉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那马夫身上披着蓑衣,蓑衣上已然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那马不安的在雪地里来回的踱步,却因为车夫一直拉着马,那车便只是轻微的晃动,车篷上的积雪比马夫身上更厚。
不经意间,黛玉瞥见了那马车上杏色的流苏上串着乃郡王公主爵位的方许用的珍珠宝石,心头不由得一颤,便吩咐外边随行的护卫:“去看看那边是谁的马车停在那里。”
不等黛玉的护卫近前去,那边马车里已然跳下来一人,一身鸦青色羽缎水貂大氅裹得严严密密,风兜儿上的厚厚的风毛遮去了大半的脸,只露出苍白的寸许肌肤和一双乌黑闪亮的眸子,不是水溶又是哪个?黛玉心头一跳,忙将手抽回来,将车窗帘子放下。水溶却已经踩着积雪到了她的车前,沉声唤她:“玉儿,你去了哪里?”
黛玉在车内良久不语,水溶在车外便一直站着。紫鹃在车内坐不下去了,便忙掀开车窗帘子说道:“雪越下越大了,王爷怎么不进去等?”
水溶淡然一笑,说道:“寻儿说他姑姑不在家,我便出去寻。找了一圈找不到人,只好在这里等了。”
黛玉闻言心中凄然,叹了口气说道:“王爷身受重伤,刚刚痊愈,还是快些回府修养吧。这大雪天里这样站着,若再有什么闪失,太妃可怎么办才好。为人子者,需尽孝道。天色晚了,就不请王爷进去坐了。”说完,又吩咐车夫:“家去吧。”
车夫听了自家主子的吩咐,不敢怠慢,牵着马车便往府门内走。
水溶就这样被晾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马车缓缓地进了那道贴着残缺挽联的大门,细细密密的雪粒针尖一样词在脸上,不是痛,而是迟钝的麻木,极细的一线线,绕上来,绕上来,麻痹的缠绕着,连心都像是裹上一层厚厚的茧。可是那貌似厚重的茧内,一切其实都在瞬间碎为齑粉,放肆的冷风掀起他的鸦青色的水貂大氅,寒气穿透了他整个身躯,大氅扑扑的翻飞在漫天风雪中,整个人都被风吹得冷透了,冷得像是浸在严冬深潭的寒冰里,再也期望不到融化的那一日。
夜色如墨,风雪依旧。北静王府层层殿宇的檐头铁马响声零乱,那风吹过,隐约有丹桂的醇香。
书房里本用着烛火,外面置着雪亮纱罩。那光漾漾得晕开去,窗下的月色便黯然失了华彩。
水溶默然坐在梨花书案前,大丫头兰姿送了茶上来,含笑着问:“王爷今儿可觉得身上大好了?若是王爷想写字,奴婢替您磨墨?”
安徽巡抚特特派人送来的十八锭上用烟墨,鹅黄匣子盛着,十指纤纤拈起一块,素手轻移,取下砚盖。
墨是新墨,又因磨得不得法,沙沙刮着砚台。他目光却只凝伫在那墨上,不言不语,似乎人亦像是那只徽墨,一分一分一毫一毫的销磨。浓黑乌亮的墨汁渐渐在砚堂中洇开。
水溶终于执笔在手,却忍不住手腕微颤,一滴墨滴落雪白宣纸上,黑白分明,无可挽回。伸手将笔搁回笔架上,突然伸手拽了那纸,嚓嚓几下子撕成粉碎。
兰姿吓得噤声无言,却见他慢慢垂手,尽那碎纸落在地上,却缓缓另展了一张纸,舔了笔疏疏题上几句。兰姿入府未久,本是太妃挑来在跟前的人,因略略识得几个字,又见她生的清秀才特意指了她过来侍候水溶笔墨。此时只屏息静气,待得这位主子写完,却见他却将笔一抛。
兰姿瞧那纸上,却题着一阙长短句:电急流光,天生薄命,有泪如潮。勉为欢谑,到底总无聊。
欲谱频年离恨,言已尽、恨未曾消。凭谁把,一天愁绪按出琼箫。
往事水迢迢,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