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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化简程序

吴总,人称普贤菩萨,其实他是我哥。我哥待我非常好,疼我呵护我,不论大事小事都由着我,就差没把我放在嘴里含着,却是冷了热了照顾得极其周到。

我和麦处对象时,把麦领给我哥看了。我哥当时正在公司里忙业务,看我把文质彬彬的麦领去,半晌没有说话,之后推推眼镜说,两情相悦的事儿,好好处吧。就不再理我们了。

我领麦去见我哥,实际是饱含着目的的,我想给麦在我哥公司安排个职业。我哥的公司遍布十五个城市,十五个城市都有他的子公司,让麦有点营生实在是小菜一碟,可是我哥并没有提这个茬儿。

麦看出我的不悦,在回家的路上麦说,你哥是对的,一个公司的老总办事总是不能太盲从,那是要有责任的。麦的话加重我心中的分量,送走了麦,我给我哥打电话,我说,哥,你什么意思?不同意你就说,干吗把我们晾在那儿?我哥说,这要走着看,我现在把你们放在什么位置都太早。我说,哥,我想让你帮麦一把,他现在没工作,你那儿又不在乎多一个人。我哥说,这件事日后我会考虑的,我现在忙。没容我多说,我哥把电话撂了。

不过我还是相信我哥的,他说考虑就一定会考虑,再说麦也不是非去我哥的单位,麦有一手十分过硬的手艺,麦会雕塑。

夏天在我们的热恋中缠缠绵绵地过去,树叶变得金黄时我才有空儿抬起头看看季节,这一看我发现什么都在变化,只有麦的工作没有进展,不但我哥的那头儿没有消息,连麦自己想找工作的想法也成了一句空话。

这天傍晚我约我哥去大台北吃牛排,我哥特别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平民和我一起吃牛排。我们坐在大排档里,香气在我们头顶穿来绕去,我说,哥,我有事求你。我哥说,我知道,不过今天是你请我吃牛排。显然我哥是不想听我往下说,但是我不能错过机会。我说,哥,给麦安排个工作吧,他挺大个人总不能在家呆着。我哥说,是呀是呀,我早就觉得他不能在家呆着。我说,那你就抬一抬手吗,又不损失什么。我哥边吃边说,这些我心里有数,秋天我会考虑这个问题的。我问我哥,哪一个秋天?我哥这才如梦方醒,此时就是秋天。忙改口,哦,是冬天,冬天这个问题就见分晓了。

好在冬天也不太远了,我决定等一等我哥,毕竟是我哥呀,他蒙谁也不会蒙我,父母去世得早,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麦是个很懂事的人,比我大六岁,他好像专门为我而生,每天除了陪我从不提工作的事。反正我又不缺钱,我哥为我准备的钱,够我和麦用一辈子了。出门旅游时,我从不让麦掏钱,我甚至把钱一股脑儿都推给麦,一律由他支配,麦也乐于这个,他说花钱的感觉,就像他小时候在河边抛石子,一路的涟漪,一路的惬意。

我越发爱麦,麦给我带来许多情趣,按说我没少处男朋友,就是没有像和麦这么合拍的。麦不像我,他从没有正式恋爱过,所以麦对女人从来都心存敬畏,确切地说,是对我从来都心存敬畏。

冬天来临的一天我突发奇想,想和麦一起去公园堆雪人,麦起初有些迟疑,但见我要生气的样子就答应了。我们约定了时间,为此我还特地给麦买了件羽绒服,我把时间安排在晚霞初照的傍晚,因为这个时候堆出的雪人个个都像度上了金粉,他们个个生动耐看,鲜活得都像有了生命。

麦这天卖力气极了,他把他美术专业学过的所有雕塑才华都用在了雪人的神态上,因为我答应他,不除两天,一定让他到我哥的公司里当美工,我说我哥是一个决不食言的人。

我们正奋力忙碌着我们的杰作,公园里一群少先队员跑了过来,看得出他们是由老师领着到公园清扫积雪的,现在完工后奔我们的雪人而来,他们的到来增加了我们的干劲,麦甚至甩掉羽绒服全力地雕塑起罗丹的《吻》。

《吻》是我心中最看中的一幅雕塑,因为那时的罗丹正深深的爱着克洛岱尔。我正忘情地欣赏着麦的鬼斧神工,突然一串稚嫩的童音像爆竹一样划过公园的上空,那声音说,爸爸,你不是说,永远不再雕塑克洛岱尔了吗?你不是说克洛岱尔背叛你了吗?

空气在这个时候凝固了,它让我和麦都窒息了。我们不约而同地转向那声音,看到的是一个清秀的八九岁的小女孩不解而焦虑的眼神。麦首先被这眼神击倒,他颓然地坐在地上,接着用双手抱住了痛苦的头颅……

我再次坐在哥哥的办公桌前,哥依旧在忙着,放下这个电话又接那个电话,我想哥肯定在猜测,我又来给麦找工作来了。哥当然不知道那对我已是遥远的童话了。我在哥面前坐定,我想坐一坐就走,可就在我刚站起身准备离去时,哥说话了,哥的话有点来去无踪,哥说,请原谅我的化简程序,有时生活是一道化简式。我吃了一惊,思忖了片刻,我说,哥,你知道了?哥点点头。

我理解了哥,我懂得了人们为什么叫他普贤菩萨了,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叫吴普贤的缘故。我向哥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说,哥,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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