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吕英华的书信不时的递来,偶尔说起哪家的青楼又换了头牌了,京城里谁家的公子又娶了新妇了,谁谁又在打听庆王爷何时纳正妃了,一地鸡毛碎皮的事,梓清往往感叹浪费了那八百里快骑时,崔云骁总是笑而不语。
这五年里喜事也有几件,风轻经由梓清作主配给了青锋,红袖许给了叠影。风轻为青锋诞下一子,红袖则为叠影诞下一女。
梓清一瞬间有些恍惚,倚着树枝,神思飘忽,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子嗣,为什么只有自己……她落寞的抚上平坦的腹部。难道那毒真的使她一生都无法生育了吗?在这个以传承为首要的年代,她一个不能生育之人,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又在想什么呢,我来了这许久,你竟没发现。”
一片阴影照了下来,梓清便看到发梢肩头落满花瓣的崔云骁正眉梢眼角含笑而立,笑容如此妖娆。她不由的抬手抚上他的眉眼,轻声道:“想你,想我们还能这样一路走多远。”
崔云骁上前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傻瓜,不是说好了,生生世世的吗?”
“嗯,生生世世。”梓清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好了,我们的来生来世,下一世的下一世都要在一起。”莫名的心间便生起了一股悲凉,哑了声音道,“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不多,一个就好。”
崔云骁感受到她的悲意时,将她搂了搂,轻声道,“我们有了彼此不好吗?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我们没有,那是因为我一生杀戮太多,老天惩我。”
“不,不,不是的。”梓清摇头,直摇得眼泪纷飞。“是我,是我的原因,我知道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唇上一凉,一股冷香相袭,他以吻封唇,堵住她要继续说的话。深深浅浅转辗反复,在梓清几近迷失时,他俯在她耳侧一字一句道:“这一生,我只要有你。”
梓清低眉垂眸的跪在地上,她的身前是银发如雪,眸凝如霜的安庆公主。
“本宫说的话,你明白了没有?”虽是岁月催人老,可是长年积威所致,安庆公主的话里仍有着上位者不可置疑的盛威。
梓清微微的抬起眼,迎着安庆公主轻轻一笑,“祖母,孙媳不敢。”
安庆公主挑了挑眉头,眸中便有了些许的柔和。
“孙媳很想听祖母的,为王爷迎正妃或是纳妾室,可是孙媳不敢抗旨。”梓清笑意盈盈看向安庆公主。
“你……”安庆公主便要发作,未几却笑了笑,“你诈我,你哪来的圣旨?”
梓清自袖中取出当日先皇帝的那份明黄圣旨,双手呈了上去。安庆公主狐疑的接过,匆匆扫过,先是一惊,续而一怔,再而半响无语。
梓清仍是低眉垂眸的跪着,脸上的神色一如之前,淡而如水。
“梓清啊。”安庆公主沉吟良久,才缓缓开口:“骁儿他爹就留下这一份血脉,你不能让祖母百年之后,无颜见他爹和娘啊。”安庆公主说到最后于是语带哽意。
梓清原本清亮的眼神便有了淡淡的晦涩,袖内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是的,她怎能让他无后?可是她深知不是一个孩子那么简单的事,他们的世界若再多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一定会成为振翅的白蚁,将他们的世界蛀得千苍百孔,续而倾覆在一瞬之间。
“只是一个孩子。”安庆公主看着梓清渐显龟裂的神色,轻声道:“孩子生下后,养在你的名下。”
梓清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安庆公主,老人满头银花,虽是养尊处优,亦抵抗不了,岁月的无情侵袭。邹起的眼尾,胭脂掩盖不了的苍老。
“我……”梓清张了张嘴,除了那个我,却再说不出一句话,她无法拒绝,亦不能接受。屋外蓝天白云,翠柳扶红,姹紫嫣红,一派如火如荼的春,梓清却由心底生起浓浓的阴寒。她无助而绝望的看向那片花红柳绿,手无意识的抚上小腹之处,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的幸福到底是遭了天妒还是她不顾一切赶尽杀绝的行为遭了天谴?天光悠远,她却感觉到眼角有着刺骨的涩痛,痛得她想不顾一切的嘶嚎。
抄手游廊中一抹身影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岁月如刀,却是给予了他最完美的契合,如鬼斧神功之手雕刻的五官,因着时光的流逝,而沉淀成的成熟气质,在瞬间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拥有。院子里,那些俯里的老人前一刻尚在怀念那个皎如玉树临风,宗之潇洒的美少年。不意此刻便突然对上了雍容闲雅睿智的他。虽是步履匆匆却给人徐徐而行的感觉,传山水画中走出的男子,又似是仙人渺渺而来。
“庆王爷。”
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参差不起的响起。
对这一切,崔云骁都视而不见。没有人知道他虽是神色淡漠如风的穿行,但内心却像是翻腾的沸水。他急切的前行,双脚虽是落于青砖砌成的径道上,然他却只觉得每一脚都像是踩在棉花堆中,软而无力。
是他,竟然是他!
他知道梓清一直在自责,并且承担了太多的不该她承担的那个罪名。
梓清想要一个孩子。他一直都知道,这八年里,她虽是满着他,可是他却知道,她一直不遗余力的在寻找,在服药,在用针……所有可行不可行的法子,她都偷偷的在偿试,她只是想要一个他们的孩子。她一直以为是她的原因,可是……崔云骁忽的便停了步子,深深的吸了口气,那口气却将他的五脏六俯冲得生疼,像是有把刀直直的往下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