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们会送什么?”连玉心不在焉地问道,心中却在暗暗盘算。
晨例的请安已经结束,连玉起了个好头,看来之后的日子,骆府三小姐会顺利的进入众人的视线中,不再像之前的隐形人一样。
紫鹃道:“小姐,不如我去打听打听?”
“不用。”她不过随口问问,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她可没有银子和他们比拼排场。大奶奶是当家主母,大少爷骆连慎近几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骆老夫人六十寿辰,自然不会小气;大小姐骆连宣嫁了苏城三大家的齐家,两家素来交好,大小姐骆连宣近日又传喜讯,这贺礼必然也是不一般;三少爷骆连元再混账,依然有几处铺子是月月都有进账的,况且蒋氏的梯己丰厚的很,也有和大奶奶争宠的心思,老太太寿辰这么大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秦姨娘那里不必说了,她已算是方外之人,不介入红尘之事,就算有贺礼不好用金银这等阿堵俗物来计较。至于自己这里,她将装着月例的绣囊倒了个底朝天,足足将那几块碎银及几个小小的银锞子并小半贯钱数了三遍。头痛道:堂堂骆府三小姐也太穷了些,难怪一直躲在绣房不见人。这些银子打赏几次下人便没了,哪里够给骆老太太买个体面的贺礼。
翠馨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些月例,端了茶水靠上前轻声道:“小姐,依我之见,贺礼未必越贵重越好,真心实意也能抵真金。”
连玉叹口气:“我怕我们这屋里将“真心实意”这四个字拆开卖了也未必可行。老祖宗大寿,众人等不及各施拳脚,华而不实的有之,华而实之的有之,巧夺天工的有之,重情重义的有之,还能留下什么于我们?”她啜了口茶慢慢道:“我瞧着老祖宗项上系着的并蒂海棠谷纹璧的络子打得还不够细致,或者打个五福同寿的络子送上。这需费些时日功夫,倒不耗费银子,但求个好彩头,老太太又成日贴身带着,能日日见着,你们说可好?”
翠馨道:“这小物件费心,平日送能看出心思,老夫人寿辰,到时和其他少爷小姐的一比较,未免太过寒酸了些吧。”但一时她也想不出好主意来。
紫鹃的眉头皱到一块:“平日打络子不外乎打个柳叶连环攒心梅花什么的,五福同寿?这个络子怎么打?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打络子了?”
连玉含糊道:“我记得哪年在书上见过,五个蝙蝠踏着祥云围着个寿字,借意五福同寿吧。”怕她多问,连玉将月例的大半都塞入紫鹃手中便是好大一通交代:“去城里最好的绣庄买些好线回来,珠线鼠线金线,多买些备着,我想好颜色了,红色墨色金色,红色“寿”,黑色“蝙蝠”,金色“祥云”,流苏也用金线,一准好看,这三个颜色多买些。这络子好费工夫的,老夫人的生日还有些时辰,不过也得抓紧了。你小心走角门出去,莫让人看见了。我们屋也没惯用的小厮,就只能靠你了。”
紫鹃听的头晕,翠馨拿过她手中的碎银道:“小姐我去吧,我与东角门的刘婆子还有些交情。这些日子府里办老太太的寿辰,人多杂乱,看守自然会紧些。”
连玉挥手道:“甚好甚好,你去我也放心些。快去快回,我再好生研究下五福同寿的络子。”
贺礼既然已经定了,连玉便开始抓紧一切时间,除了每日晨例的请安,她便每日窝在闺房挑,勾,拢,合,整日打着五福同寿的络子,无暇顾及其他,倒少了多少心思。
这****正仔细勾那蝙蝠的眼睛,不期然抬头,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影儿站在厅堂冲着她笑,不是辰萤却是谁?
连玉奇道:“今儿个刮了什么风,怎么把你这个大忙人刮我屋里来了?”口中说,手中不敢停,依旧细细的捻着线头。
辰萤笑道:“今个儿刮东风,我也不是大忙人,是头一号闲人,我几日想寻你玩,你却每日躲在绣房,只能不请自来了。”
连玉与辰萤每日给骆老夫人请安,倒是渐渐熟捻起来。连玉爱她性子单纯,又处处对骆连蝶骆连云她们心存提防,所以与辰萤亲近的多。
这辰萤除却天真单纯,还隐隐有股深闺女子中少见的豪气。
却见辰萤大刺刺在她身旁坐下,眼珠子就滴溜溜乱转,毫不客气的大肆打量起四周:“连玉,你这里,倒是冷清的很。”
连玉不置可否,她从第一眼醒来就发现这里与丰慧院简直是天壤之别,空落落的房间,雕花床,矮榻,两张案子一张几子,几个小杌子,数张文椅,一张炕桌便几乎是全部大家当,半柜子半旧衣裳,简单的妆台,以及妆台内瘪瘪的月例袋子。统统加起来也不及骆连蝶炕桌后的琉璃香樟炕屏的十分之一。作为一个小姐的闺房,在骆府也算是格格不入了。但是那又如何,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哪里还会看中这些。
“不过是身外物,够用就行了。”连玉淡淡的回到。
辰萤对着她带来的丫头晴儿道:“下去陪她们玩回儿子,这里不要你们伺候了。”一努嘴,指了指旁边低眉顺眼候着的翠馨紫鹃。
连玉叹口气:“我的大小姐,你统共就带了一个丫头,还骗着我的两个丫头哄她一个玩儿,这大冷天的,倒杯热茶的人也没。”
辰萤偎着连玉笑道:“好姐姐,我最是贴心了,你若要喝热水,我立马给你倒去。你且偷偷告诉我,你每日窝着打这络子可是送你的情哥哥?”
连玉已知她没大人在场,便会口没遮掩的德行,睨她一眼答道:“疯丫头,哪个会送情哥哥“五福同寿”来着?”
辰萤眼珠子一转:“原来如此,我瞧瞧。”
蝙蝠才刚刚成了形,整个络子连个型都没打出来,能看出什么。
辰萤却瞧得分外仔细,嘴里啧啧有声,直称妙。“连玉你真是好巧的手,这络子打得真好,连玉你说以后那些鸳鸯靠枕,鸳鸯被套之类的,一定要我自个儿绣么?当初我娘怕我以后嫁不出去,逼着我刺绣,好教歹教都抽了我一藤条,可怜到现在一朵花儿也绣不成。辰府统共就我一个小姐,哥哥倒有三个,他们也教不了我。”
“又在这混说,鸳鸯被套,姑娘家家张嘴就来,被你姐姐听了又要骂了。你若是想学针线,我拿大一回,倒是可以教你。”
辰萤撅嘴道:“可是我不喜欢刺绣,连玉啊,其实吧,我有把宫扇,就缺个络子来配它。”然后,就张大眼睛巴巴的看着连玉。
从听她夸她络子打得好时就知她存了什么心思,连玉轻轻摇头,笑道:“知道了,改日给你打个络子,还不给我倒杯水。”
辰萤笑嘻嘻的倒了一杯,却不递给连玉,自顾自往嘴里一道,只觉茶水入口平淡,毫无香味,不由皱眉道:“这算的什么茶,半点味也无的。”
她锦衣玉食惯的,这般粗茶自然喝不惯,连玉不接话,辰萤觉得没啥意思,又自顾自说道:“说道骆老太君寿辰,我家里必然是有人来贺寿的,我二哥长得可比你那几个兄弟俊多了,既然大家都是亲戚,到时倒可以让你偷偷瞧上一瞧。”
连玉戏谑道:“你哥哥又是什么宝贝不成,还巴巴的让我等着去瞧上一瞧。”
辰萤点头道:“我哥哥自然是宝贝,他……”她突然停了停,自取了果盘里的果子含在嘴里“先不告诉你。”便不再开口。
连玉也不追问,静了心继续打五福同寿络,仔细算来老夫人的寿辰也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