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麻烦你照着这个图样找你们的匠人师傅作个章,我只求刀工,不求材质,用你们这里最最便宜的玉质即可,你知道的,我们骆家也是生意人。到时候和我二姐姐预定的头面首饰,送来即可。”赶在银楼老板娘气的发白的脸又被气的发红之前,连玉紧走两步上了回辰家的马车。
辰家大少奶奶身子虚尚在月子里,小小姐还是吹不得风晒不得日头的小团子,连辰家大少爷都只愿意陪着妻女不愿出门谢客。所以赏荷宴不过是借着名头,一众亲友自得其乐。好在花厅前几日才摆过宴,大体摆设不变,添添减减,倒也方便。这未时已过,日头不那么毒了,便有一群丫鬟婆子在花厅荷塘进进出出,准备昏时的晚宴。
“巧的很,居然遇上三妹妹,好久不见,这些时日身子可好?”因着辰萤差了植菊来请连玉,她便随了植菊去水榭,途经那日听戏的花厅,不欺雕花屏门后走出一人,直直上前与她打招呼。连玉禁不住粉脸霎时就变了色,心跳骤停手脚冰凉。千算万算没料到,出事后她在骆家都有心躲着的人,居然能在辰家撞上,
原来当真是男女有别,她能从容面对害她性命的白雪娘蒋姨娘母女,对着她们各种挑衅小心提防,步步应对,却面对不了一个骆连元。这个当日如同恶鬼般狰狞,咄咄逼近的男人,仗着蛮力将她压于身下,********蓄意施暴的色中恶魔!
连玉脸色苍白,额间已然冒出了冷汗,骆连元见此,又踱进两步:“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连玉忍不住后退两步,低喝道:“别过来。”
骆连元神色一僵,上唇抽了抽,连元紧握双拳,手臂兀自在袖子里抖个不停,她避开骆连元的视线,颤着声道:“三哥哥,连玉身子不好,你别靠太近,我怕过了病气给你。”
骆连元还不曾被人如此轻鄙过,当下有些恼怒,又听她一番说辞,觉得稍微挽回了几分面子,纵然是假的他心里也希望是真的,更何况连玉此时的脸色的确有些骇人。于是骆连元轻咳一声:“三妹妹若是身子不舒服,还需好好歇着,就别任性乱走了,我先去给辰老夫人请安。”
连玉垂着头沙哑着嗓子道:“多谢三哥哥关心。”
感觉眼前人影约莫离自己也有六七尺的距离,连玉才艰难的抬起头,她软着身子往旁边一靠,植菊和另一个女子忙上前搀扶住她。
那女子怯糯道:“你,你没事吧?”
连玉手脚发软,努力站定,向方才搀她一把的女子道谢。那女子个子娇小,却梳着妇人的发髻,形容打扮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她怯怯的说道:“三妹妹,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叫自己三妹妹?连玉愣了愣,那女子身后丫鬟打扮的少女道:“小小姨娘,快些走吧,不然三少爷又该说了。”那被称作小小姨娘的女子忙期期艾艾的应下,慌慌张张跟那丫鬟走了,倒像她是丫鬟似的。
连玉在二人身后惊得瞠目结舌,怎么她不在骆家半个多月,骆连元已经纳了妾侍了么,白雪娘居然也会同意?
植菊搀着她,关切问道:“连玉姑娘,您没事吧,我立即差人给您找大夫,您不若先去花厅歇歇?”
“哪里人多杂乱,劳烦你带我去花亭里坐坐,那里清净些。”
好在辰萤找她多是玩儿,没甚正经事体:“植菊,劳你跟你家姑娘说一下,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歇歇,让她别等我,待会儿我自然会去找她。”
植菊道:“连玉姑娘,这怎么成,若是主子知道我把身子不好的姑娘撇下一人留在这儿,还不定怎么罚我呢,况且,您让我走,我也不安心啊。”
连玉低头想了想:“那你陪我坐会子,不用找大夫了,等我缓缓,我们就去找你家姑娘。”
这六月的午后,连玉坐在凉风习习的荷塘花亭内,如浸冰窟,哪怕亭中充斥着淡淡荷香,也压抑不住她肝胆处涌出的来势汹汹的惧意。
终至掌灯时分,赏荷宴虽未开始,但是辰家这种府邸,是不会计较那些油钱的,于是沿着半月形的荷塘四周,已然陆续燃起了立灯。来往的仆从小厮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设在荷塘心子处的花亭已然被衬得暗淡一片。
亭内的荷香更浓了。
“连玉,我让植菊去找你,足足有一个时辰了,你怎么现在才来。”辰萤一脸薄怒,质问道。
连玉浅笑道:“我忽然身子就不舒服起来,歇到现在,头晕脑胀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对不住你了。”
辰萤见她脸色苍白,耳鬓也有些散乱,几缕青丝滑落在耳壳上,的确是有几分狼狈,于是放软声音道:“那我找人去请大夫,你回屋歇歇吧。”
连玉忙拉住她:“不用,我歇息过了,觉得好些了,才来的,这个时候请大夫,扰了大家兴致了。”
辰萤无奈,又指着植菊道:“你这丫头,素日里看来千般百般的伶俐,连玉身子不好,你也不知道找人通知我一声,害我担心。”
连玉道:“怪不得她,是我不好,找了个清净地歇脚,害她时刻守着,寸步不敢离开。”
左右解释清楚了,连玉也没事,辰萤生了会子闷气,一会儿就哄回来了,甚至开宴后,她比谁的兴致都高,不停撺掇着老夫人去要荷塘里面开的最好几朵荷花,于是便有淘气的,叫了仆从,几人抬了大大深深的一个硬木浴桶过来,挑了个胆大,身子灵活矮小的小厮坐了浴桶,权当舟子,划到荷塘深处去了。
骆连元今日借着给辰家送礼的由头,带着新纳的小小出来找乐子。也不知蒋姨娘使了什么法子,或许也因为骆老爷今日实在太忙,他倒腾出这等丑事,骆老爷竟然没罚他。他便乐得自在。因为蒋氏信口开河说小小有了身子,他这几日就天天带着她,得空就恣意淫乐一番,也想着把蒋氏的话落实了,那边又故意冷落着白雪娘,她做什么事体找什么人统统不理。她若是开骂,他就权当放屁。
赏荷宴重头戏自然是赏荷,不过这些文邹邹的玩意儿对于骆连元来说半点趣味也无的。于是他百无聊赖坐在席上,一眼瞥见辰家二少爷辰若和齐家四少爷齐苏倾正从花厅走出来,便赶忙上前两步把二人拦住,要与他们一起去花厅躲着老夫人去逗乐子。
骆老夫人生辰的时候,这个骆家三少爷就没少出幺蛾子,辰若虽知道和他实在不是同路人,但现在他是主,对方是客,也只能迁就他又进了花亭,三人围着一张雕花梨木桌坐了下来。
“你是想怎么玩?”齐苏倾颇有些无奈,若不是辰若,他便走了,骆连元这人真真没意思。
“那要看你们会什么?”骆连元若不是穷极无聊,他也不会找上他们,他们二人一个是古板的老学究,一个权似懵懂儿童,有什么趣儿。
“不若我来陪骆三少爷玩会?”
骆连元一扭头,不由眼睛一热。那人面目俊俏的出奇,一双夭夭的桃花目,虽然穿着一身素布长袍,再无其他装饰,也让他腰上的金井玉栏圈儿,手里的洒金川扇儿瞬间没了风流。
这人不是同道中人,也定是个中好友,骆连元喜滋滋问道:“还未问过称呼?”
那边辰若冷冰冰扔了一句:“他是我三弟。”顿时把骆连元心中的欲火灭了一半,不过他色心未尽玩心又起:“敢问辰三公子都会玩些什么啊?”
辰钰翩然一笑:“那要看骆三公子会什么了。”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双陆棋子,抹牌道字,骆连元只输不赢,让他这个赌场惯手大丢颜面,再去瞧对面的风流公子,一双风流目里已然全是讥笑。
“不玩了。”骆连元一甩手,辰若和齐苏倾都是暗松一口气,这时花厅外花园内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原来,那采荷的小厮原本只是胡闹,大家猜谜射覆各玩各的也没甚在意,后来天色渐暗,就有眼尖的看着层层叠叠的荷叶后移来移去若隐若现的灯光,大笑起来。辰老夫人也乐不可支,一面笑一面念叨道:“小心些,别翻进去了,那塘子看着不深,下面全是泥,载进去也难出来了。”
半晌功夫,那小厮还真的采摘了一把新鲜莲花,有惊无险的爬上岸,一路小跑给老夫人送了过来。那莲花,有红有白,生嫩可爱,不但老夫人高兴,辰萤也兴奋的上来挑了一只,说拿回去插瓶。
那小厮见状嘻嘻一笑,忽地从身后又摸出一只并蒂莲来,双手奉上,那双蒂莲凭般娇艳,又是寓意吉祥,向来珍贵,老夫人大喜,亲自接了过来反复端详:“好好,这小子是个机灵的,好好打赏。”
那小厮接过金莲递过来的酒盏一饮而尽,领了金锞子,给老夫人磕了头,喜不自禁的退下了,周遭一片贺喜之声。
可是有谁想到,这赏荷居然成了采荷,采荷赏荷的众人皆快活,那几朵荷花却在这大喜之日生生被夺了鲜活的性命,更没人注意到,外围的几朵白荷被立灯暖暖红光映照,竟显出一抹诡异血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