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江湖,云在缥缈。
两个人,一老一少,岳王峰上,相对而立
说不尽的萧杀寒意。
今日这一战,将会写入江湖的历史,更会改写整个江湖的势力图。
过去数十年间,说到声名最响,武功最高,就不得不提到武林三天王,他们分别是:天罗,天魔,天刀。
这三人并非亲朋,亦非同门。他们各自有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经历。他们唯一相同的,是那如日中天的名气。他们如彗星般崛起于武林,靠着他们的天赋才情和不世绝艺各自创下了响当当的名堂。
当这三人年岁渐老,开宗立派,门下弟子也开始游走江湖,他们的名气更加是有增无减。从铮铮的盖代大高手,又成了堂堂的绝世大宗师。
因此他们的外号又从三天王变成了三天老。
三天老性情各自不同。
天刀好武,天罗好义,天魔好色。
天刀老人性情孤僻,潜心武学,喜欢独来独往,向来不插手武林中的势力纷争。
天罗老人急公好义,广结善缘。数十年前创立夜罗堡,广纳贤士于门下。,多行仁义,为正道武林中一枝独秀。
天魔老人却是三天老之中唯一一个自甘下流,沦为邪道的恶人。此人贪花好色,心狠手辣。他曾因觊觎师父女儿的美色,遭到拒绝,因而自灭师门,令武林正道人士为之齿冷。然而此獠武功盖世,天下间罕有敌手。因此数十年来纵横江湖,从来无人能奈何他。
天魔老人年纪越大,行事越是狠辣,行为越是荒唐。
今日这一战便是缘于一个月前,江南五柳大侠孟广寒的长子,由于无意间得罪了天魔老人。天魔老人竟然要孟广寒提了长子头颅到他的天魔山城来见,否则便灭他满门。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孟广寒百般无奈之下,唯有前往夜罗堡哀求天罗老人出手相助。
天罗老人得讯后沉吟许久,最后决定出山替孟广寒说一说情。天罗老人与天魔老人既是宿敌,又是旧友。天罗老人有心劝解一番,只身上门与天魔老人理论。
岂料两人自年轻时便心存芥蒂,此番理论,一言不合,便即动手。
两老俱是惊世的修为,摘花伤人,落叶成器。这一战下来不分胜负,直打了六天六夜。
天魔老人长于在内力浑厚,天罗老人擅的是精妙巧招。长达六昼夜的大战,天罗老人终于在天魔老人的易魔三十六式下输了一招。被天魔老人在肩头劈了一掌,重伤呕血,回到家时还不及交代后事已经不治身亡。
天罗老人死了,这件事却没完。
天罗老人的幼子,夜罗堡少主年征邪深信天魔老人是靠了旁门左道的手段才能赢他父亲。因此私下传信给天魔老人,约他今月十五,在岳王峰一战。
天魔老人连他爹也打死了,哪里会怕一个后生小辈,大笑三声‘狂妄’,便依约上山了。
才有了今日的惊天一战。
这一战是寂静的,没有任何人旁观。
年征邪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长身玉立,相貌颇为俊秀。只是面色不太好,隐隐透着一阵青气,似有病容。
这一战开始的隐秘,结束的更是荒谬,开战时满怀信心的年征邪居然接不到天魔老人五十招便即落败。
年征邪当真慌了,他来这里自是有所依。他爹天罗老人临终前将一生内力尽数传了给他,他下战书之前曾经一掌连碎十块砖头。自觉武功大进,才敢挑战天魔。
如今不由面如死灰:这就是天魔老人的武功?他跟我爹齐名。爹将全部功力都传给了我。我自问加上我自身的修为,足以与之一战。怎么仍然不堪一击?
天魔老人一脚踢的年征邪伏倒地上,却没下杀手,笑道:“你爹传了内力给你,你就以为能与老夫一战了,是不是?”
年征邪涨红了脸,喊道:“你恶事做尽,天理不容,武功再高又怎样?”
天魔老人反问道:“老夫做尽恶事,哪一桩你亲眼见过?老夫天理不容,哪条天理跑出来告诉你它容不下老夫了?”
年征邪登时语塞,天魔老人声名狼藉,凶名满天下,但真要问到他的恶劣行迹,年征邪却不甚了解。年征邪勉强道:“你若不是恶贯满盈,何以孟家公子只是言语上得罪了你,你就要人家以父弑子,如此残忍。”
天魔老人默默摇头道:“老夫这一生作为无愧于心。孟广寒的狗儿子****良家妇女,坏了十多个女子名节。教老夫撞见。老夫废了他一双招子,又去了他作恶的根子。念他孟家在江南成名不易,孟广寒平时也无重大过犯。老夫便没宣扬出去。
孟广寒却心虚地以为老夫要去找他家麻烦,才上了夜罗堡向天罗老儿求助。天罗老儿装模作样来寻老夫理论。呵呵,什么理论,却是暗地里约齐了江南武林七大掌门围攻老夫,用老夫的头颅成就他天罗老儿的令名。老夫又有何惧哉!打便打了,哼哼,最后还不是老夫一个人打得他们八个人跪地求饶。”
天魔老人说到这里,整个人身上都现出一种傲视天下的英雄气概。
年征邪却羞愧地垂下了头,显然他爹为人如何,他并非全不知晓。
“你叫年征邪?”
年征邪只觉胸口的阻滞尽去,原来天魔老人撤去了足下的内劲。人家脚不抬,身不动,已经治的他五体投地,想取他性命可说不费吹灰之力。两人武学修为的差距何止百倍,年征邪垂首道:“是。”
天魔老人缓缓道:“你年纪尚轻,江湖上尔虞我诈,心机变幻之残酷,远超你能想象。老夫念在你为父报仇心切,可恕你冒犯之罪。你现在,还想跟老夫动手吗?”
年征邪起身拱手道:“小子不是前辈对手,今日万万不敢再犯天魔虎威。”
天魔老人道:“你父是我杀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也能原谅我?”
年征邪仍是躬身道:“家父与前辈依照武林规矩决斗,家父不敌落败,自当无怨。况且家父去世的原因是重伤时强练内功,导致伤势加重,也原非前辈的错。”
天魔老人点点头,目光落在年征邪晶莹如玉,光洁若雪的一双手上,冷笑道:“你练的是天罗老儿的逆天罗?”
年征邪见对方眼光如此厉害,不敢隐瞒道:“是,晚辈自五岁上便习练此功。”
天魔老人笑道:“嘿,天罗老儿自己人到中年才创出这手上功夫。他自问双手不够灵巧,又失了自小练功的机遇,便想在儿子身上找回来。这般绕弯的法子,也只有他那一颗心上生了七八个窍的人才想得出来了。也亏得你的双手长得跟你父不像,否则也练不了这门机巧功夫。”
接着肃容道:“天罗老儿只有一双手的功夫厉害,内功却差的远了。当日老夫以一敌八才打了六昼夜。要是只跟你爹对阵,你爹能挨上半日,在老夫手底走三百招便算不错了。他的夜罗天丝固然是一门绝艺,但一味仗着灵机巧思之便,自己却荒于练功,岂是我辈武人练功正道?”
天魔老人易铮,生平嫉恶如仇,对付恶人手段狠辣,绝不容情。因此招惹了一群所谓的白道中人对他口诛笔伐,弄得他声名狼藉。然而终其一生,却没一个真正的所谓仇家来找他的麻烦。可见其光明磊落。
易铮生平没什么亲朋好友,孤寂了大半辈子。因此他对良善之人,尤其是小辈十分慈和。年征邪想杀他,也是出于为父报仇,那是天经地义。易铮倒不由此见怪于他。见他练功法门出了岔子,还肯指点一二。
易铮道:“你得了你爹的内力,只要肯下三五年苦功磨砺,定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只是你的双手固然不错,体质却是天生的虚弱,成就必然有限。”
年征邪知道这是个机会,向前拜倒:“前辈搭救!”
易铮质朴的脸上露出笑容,扶起了年征邪道:“成就有限便有限吧,人活一世,只要对得住天地良心,武功高低何足道哉。何须求救,起来起来。”口中虽然严厉,心里已经觉得这小子心地不坏,倒是值得栽培。
年征邪道:“前辈说得有理。但晚辈执掌夜罗堡,身负众望,不得不多费心思在武功上。”
易铮还道再劝,年征邪眼中闪过一抹厉芒,一双巧手反手一搭,如灵蛇深盘缠在了易铮手臂上,正是逆天罗中的上乘擒拿手法。
易铮手腕被拿住,心中大怒:老夫还道你爹为人品行不端,到底是一代宗师,教出来的儿子未必便人品低劣。你这小子年纪轻轻便如你爹一般无耻。引起老夫同情便想暗算老夫。老夫有心教你,却是你不识好歹了!
易铮乃是当代顶尖高手,当今之世以武功而论,无一人能胜过他。能与他为敌者也是实属寥寥。与他齐名的天罗老人约下七大高手做埋伏,居然也还是败在了他手里。他一生人刚硬果断,性如烈火。年征邪年纪轻轻无甚恶迹,易铮便对他不错。一旦察觉他心怀不轨,下手却是毫不留情。
易铮内力疾吐,正要震断年征邪这卑鄙小子的手腕,却只觉内力在他手腕轻轻一触便消失无踪。易铮心觉怪异,瞬即恍然:这小子武功固然不行,但他身怀天罗老儿的内力,也是不可轻视。
正要再加几分力道,忽见年征邪脸上却毫无得色,反而像是临刑前的犯人一般,一脸的绝望。易铮年过八旬,观人于微。一发现年征邪神情有异,便联系起自己刚才那内力消失的怪异来。
他是绝世高手,前后一推算,心中电光火石的闪现出一门为江湖万人唾骂的邪功来。
易铮道:“你这是六道轮回邪功?”
年征邪苦笑道:“前辈这时候知道,不嫌晚了?”
易铮惊呼道:“天罗老儿竟然教自己儿子这般歹毒的武功!”易铮一振衣袖,一股刚猛内劲便顺着衣袖袭到年征邪身上。但竟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一点反应也没有。
易铮心下更惊:我这一拂,便是四人来抱的参天古树也不堪一击。这小子今年也不过十八九岁,怎么有这般内力修为!瞬即便明白了:六道轮回,吸人内力,我这一击是白白送了内力入他体内啊。
但这时候才明白也晚了。易铮近百年的修为正在快速的不绝泄出,涌入年征邪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