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们一阵交头接耳,不愧是地下摇滚王国里鼎鼎大名的Crash乐队,多么威风,多么有气势,多么有地下乐团的范儿!
再看看幻乐团,五大主力,除了阴阳怪气的鼓手和键盘手,吉他手和贝司手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在弄什么玄虚呢?
暗殿酒吧最隐蔽的角落里,经理正在低声解说:“这支乐队叫做Crash,听说,在地下乐队里相当有名。”
酒吧老板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整个身体都在暗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那个幻乐团呢?”
经理直起身,在酒吧里找了一圈:“他们……除了鼓手和键盘手之外,其他的人还没到呢!奇怪,说好是七点的啊,这都已经到时间了!”
正说着,酒吧的灯,突然全部灭了!
不等人们尖叫,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欢迎大家来到暗殿酒吧,幻乐团感谢大家的捧场,祝大家度过一个开心的夜晚!”
“我靠幻乐团,你们搞什么鬼?”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Crash乐队队长老C的声音。
“就是,有钱学人家包场,却付不起电费啊?干脆别丢人了!”进场的观众被强行收走身上的手机等物,本来就很不爽,立刻跟着起哄。
“吵什么吵什么!谁不满意就出去,赶紧的,不送!”紫炎的声音响起来。他才不在乎呢!反正进场的人大多数都在门口跟他有嘴上交锋,但是——能进来的都没吵过他,吵过他的都没能进来!
“靠!黑灯瞎火的,让人怎么看啊?你们有病吧?”
接着是朵咪高亢的声音:“你们才有病呢?音乐是看的么?看的那是音乐么?”
紫炎接口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些半吊子,都是用眼睛‘看’摇滚乐的!”
“怎么说呢?”
“你不知道吗?他们只看得懂‘脱上衣穿裤衩砸话筒蹦蹦跳跳装疯卖傻,吐口水骂粗话FUCKYOU是必不可少的……’”紫炎来了一串顺口溜。
朵咪用恍然大悟的语气:“对对对,第一要能跳,第二要跺脚,第三俯卧撑,第四摇胯骨,第五砸吉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也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极其尖酸刻薄。
黑暗中,在场的人都开始脸上发烧,这些事常玩摇滚的人还都干过,大家被他们二人损得够呛,一时间污言秽语滚滚不绝地问候过去。
紫炎和朵咪立刻开始舌战群儒,大家摸着黑吵了半天,终于有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压过所有的声音:“老C,在黑暗里玩一场纯音乐,怎么样?”
Crash的老C也爽快:“好!谁先?”
“场子是我们定的,那我们是主,客先,如何?”
“OK!”老C答应着招呼了一声,“兄弟们,走了!”
知道PK要开始了,一团混乱的酒吧,突然静了下来。
黑暗中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有人撞到东西摔倒的声音,夹杂着吸气呼疼和喃喃的咒骂声,折腾半天之后,Crash的队员终于就位了。
沉寂的暗殿酒吧,忽然响起铿锵的鼓声,一支黑金属风格的曲子,划破了黑暗的面纱。
Crash的音乐充满黑暗色彩,主音吉他的声音就像效果器电力不足的感觉,与干净的节奏吉他互相穿插,脚踏钹和吊镲不停地响,重型贝司与清澈的键盘对比着、呼应着,主唱的嗓音邪恶而残暴,就像压路机在心脏上不停地辗轧,营造了一种机械、冰冷而阴沉的效果。曲子初听非常混沌,各种乐器时常各自为阵,互不关联,有种噪音的感觉,但是奇怪的是,这种混沌并不影响音乐的可欣赏性,层次感非常清晰,整支黑金属音乐自成一体,表现了Crash对音乐非凡的驾驭能力。
随着音乐越来越狂躁,暗殿酒吧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黑暗之中,尖叫声响成一片……直到曲子结束很久,人们被Crash点燃的狂野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息下去。
Crash,不愧是地下摇滚王国里的强者,用一支黑金属音乐,展现了其强大的功力。
被听众的热情鼓舞,Crash也情绪高涨,又演奏了两首曲子,队长老C才代表队友依依不舍对听众致谢并退场。
底下的听众还沉浸在黑金属音乐带来的狂热之中,舞台的位置,忽然亮起七颗星。
小小的星,北斗状排列,在黑暗中,发出璀璨的光。这七束星光,似乎有着奇特的安抚效果,大家盯着看了一会儿,沸腾的热血渐渐降了温度。
有人小声说:“看,那是幻乐团的主音吉他!”
黑暗中,两把电吉他毫无预兆地同时爆出呼啸,键盘和贝司紧跟着切入进来……澎湃的电子乐潮中,一场豪华的音乐盛筵,便这样完整地展现在听众面前。那将高雅的、华丽的、前卫的、古典的、重金属的……种种风格杂糅在一起的激越音乐,沧桑的、高亢的、感性的、悲怆的、明快的……多变嗓音,将人们带到一个仿佛生命灼灼燃烧的境界!
Crash和幻乐团的一场PK,究竟是谁输谁赢?
当时在暗殿演艺酒吧的听众,虽然都是天使镇玩音乐的,但仍有很多人不清楚。当酒吧的灯光恢复照明之后,他们揉着被光芒灼痛的眼,发现Crash的人已经走掉了,而幻乐团中的四位成员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乐器,才隐约猜到,这场较量,可能是Crash认输了!
事后,有很多人谈起那天晚上幻乐团的演出,仍然觉得十分费解:幻乐团弹的曲子,明明没有Crash的蛊惑人心,现场的气氛也不如Crash表演时热烈,他们甚至……甚至都没有听懂那首曲子欸!幻乐团,表现的究竟是什么呢?
有人去问当事人之一Crash。
Crash队长老C的表情很郁闷,又有着无法掩饰的心悦诚服,他只回答了两个字:“愤怒!”
愤怒的根源,是因为欲望得不到满足。它蛰伏在人的心里,控制着人的情绪与生活。因为愤怒,有的人不平衡、不愉快,活得很痛苦;也有的人,把愤怒当成奋发的力量,向自我、向命运进行挑战——老C认输,是因为他觉得,幻乐团的音乐,比他们的还要愤怒。
这个人听不太懂,又去问天使镇三大魔音之一的火焰乐队。
火焰乐队的主音吉他怒焰沉默良久,也用了两个字来形容:“孤独!”
孤独,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存在。据说,在古版《圣经》里,人原本是一体,却无端被上帝一劈为二,一半为男,一半为女。人一生出来,就是孤独的、不完整的,所以他一生的目的,便是寻回自己的另一半。这种孤独感,根植在人的内心深处,不可消除,也不可战胜!幻乐团的音乐,表现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足以引发听者对生命的反思。
那个人再去问浮力乐队。
浮力乐队的成员探讨了半天,终于统一了意见——他们认为,幻乐团的曲子,表现的内容是:“挣扎!”
挣扎是被压迫到极处的一种反抗,漫漫长路行到绝处,是甘于沉沦还是奋起求变?是困中求生还是闭目待死?挣扎两个字,虽然带着凄美而悲壮的味道,却有着勃勃的生机。幻乐团的音乐,令他们深刻体会到一种昂扬向上的奋斗精神。
而同一个问题,巅峰乐队的队长考虑了许久,只谨慎地说出了两个字:“死亡!”
死亡,是生命的必然走向,人从出生的一刹那起,便一步一步向那个终点奔过去,有的人在路上走的时间长些,有的人走的路短些,佛经所谓“人住死缘内,如灯在风中”,其实,死亡也没什么可怕,它只不过是人的一个永久的避难所,可以逃避世间的一切挣扎与孤独。
那么,幻乐团的音乐,令人如此绝望么?
“当然不是!”
这句话是暗殿酒吧经理说的。他认为幻乐团音乐给他的感受是:“听天由命。”
想想啊,一个孤独的人,心中充满着愤怒和不平,人生走到绝处,苦苦挣扎而不得,死亡是他唯一看得见的,这种时候,他除了听天由命,还能干什么?
而暗殿酒吧的老板,在听了幻乐团的演出后,却得出了与所有人都完全不同的结论。他说:“那几个孩子在用他们的音乐,诠释着勇气、温暖、爱、希望、自由和生命!”
有愤怒,然后会有勇气;有孤独,然后会有温暖和爱;有挣扎,然后会有希望和自由;有死亡,然后会有新的生命诞生……
不同心性、不同经历的人,在幻乐团的音乐里,听出了不同的含义,便因为这个缘故,幻乐团从这一天起,有了两个不同的名字,有人称他们是“黑暗幻乐团”,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后来常常在黑暗中演出的缘故;也有人称他们是“光明幻乐团”,因为他们的音乐,不论开始是如何的绝望和黑色,但最终,总是会回归到光明的原点……
对决Crash取得胜利,并没有影响到幻乐团队员的情绪,简约和北冥也肯定不会喜形于色,连一向活跃爱热闹的朵咪和紫炎,居然也表现得很沉得住气。而静纸音,则根本就没机会表现出她的情绪——
在这个本来应该好好开心的时刻,她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北冥也的口袋里,因为,洛苏和他们在一起。
幻乐团的五人演出完之后,并没有多停留,大家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喧嚣的人群。
沿着长长的街道走出一段路之后,北冥也忽然停住脚步,淡淡地说道:“出来吧!”
看到洛苏从墙角慢慢走出来的身影,所有人都没有感觉到意外——他们走出暗殿酒吧的时候,她便跟在后面了,只是,这是北冥也自己的事情,大家不知道他要怎么处理,所以谁也没有叫破。
夜色下,洛苏有点憔悴,却更显得美丽娴静。
紫炎和朵咪有点心虚,齐齐扬手打了个招呼:“嗨!”
洛苏却似乎对昨夜被灌醉的事毫不介怀,温婉地回应:“你们好!”
“洛苏,你没事了吧?”北冥也已不似昨天初见她时那么冷淡,声音里透着关切。
洛苏有些惊讶,有些感动,眼睛亮亮的:“寻!”
北冥也笑了笑:“我现在叫北冥也。如果你不介意,请称呼这个名字好吗?”
洛苏垂下了头,心里十分难过:他的语气生疏又客气,可是……只要他不再排斥她就好……慢慢的,一切都会好的,比起昨天初见,现在的他,不是已经亲切了很多么?
于是,她顺从地说:“好的,也!”北冥也的“也”和千野寻一的“野”,在读音上,有区别么?所以根本就没必要为一个名字较真嘛!
静纸音觉得身上发冷,不由往口袋深处偎了偎。不行了!顶不住了!这个洛苏实在是太……太文艺了——她不好意思用“肉麻”这个词来形容。
北冥也对这个新称呼也不太习惯,咳了一声:“洛苏,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宾馆吧。”
洛苏犹豫了一下:“我想和你谈谈。”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行吗?”
洛苏低下头,轻轻点了点,表现得委屈又顺从。
北冥也看了她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算了,我请宵夜吧,大家一起。”
简约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不了,我先撤了,今天有点累,”
紫炎和朵咪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也是!”
北冥也“哦”了一声,知道大家要避开,便也不再强留:“好,那么明天见。”举手与大家告别。
转眼间,路灯下,只剩下北冥也和洛苏两个人——当然,还有躲在北冥也衣袋里的静纸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北冥也四下看看,发现从前面不远的地方转过去,就是唯爱路了,于是问:“洛苏,去吃拉面怎样?”
洛苏小心翼翼地看看他:“好的,我对这里不熟悉,听你的安排。”
北冥也轻点了下头:“我们走吧!”时间已经很晚了,也不知道牛师傅拉面馆是否还营业……
洛苏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怔然。
半长的米色外套,修身的黑色仔裤,颈上的丝巾在晚风中轻拂,除了略长的发丝不像过去梳理得那么整齐,微有些凌乱外,他明明还是从前那个俊朗优雅的男孩,然而,却令她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洛苏有些莫名的伤感。是的,他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他,安静,理性,不爱说话,微笑时也带些忧郁,总是独来独往,除了音乐,就只有她一个朋友,很多的话,即使不肯对父母说,却会对她说……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便不再和她说心事,在一起的时候,也淡淡的……到了现在,他的朋友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也开朗了,可是,却离她越来越远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北冥也走了几步,发觉洛苏没有跟上来,于是停下来,两手插在裤袋里,漫不经心地望着她,神态洒脱又随意,但目光却深不可测:“怎么?”
洛苏急忙跟上来,勉强笑笑:“没事!”
她有些悲哀地发现,她竟然怕他,怕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比自己还小两岁的男孩再次一走了之,令她遍寻不见;好不容易寻见了,又怕他冷落自己……
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明明……是弟弟……
“寻,哦不,也——”她仍然不习惯这个新称呼。
“什么?”北冥也同样不习惯听这个称呼,右手抬起,压在胸口上。怀里那小不点反应得太强烈了,左摇右晃的,洛苏很细心,一不小心就会被她觉察的!
“你还记得,那个天天偷偷往你的座位上放情书、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吗?”
“不太记得了。”北冥也说。从前,他的世界里,一直只有音乐,其他的,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而且,追他的女孩也太多,记不过来的。
“哦!没什么,我也只是偶然看到她在你教室窗外哭泣。”洛苏有点尴尬地转开话题,“对了,墨白让我代他问候你。”
北冥也怔了一怔:“墨白?”忽然想起那个开着一辆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