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熏香袅袅,帐帘层叠,一片奢华大气。书案前,一清瘦的背影侧立,正凝目看着手中的宗卷。
凌翘忐忑不安地随着洛寒走进殿来,目光落在那人的背影上,只隐隐看到那人身材清瘦,年纪已经不轻,带着几分老态。
他就是金凌皇?一直令永安皇心惊胆颤之人?凌翘很难将这寻常不过的老者与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金凌皇帝相比,看来,传言终究是距离事实太远。
“儿臣见过父皇。”洛寒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金凌皇,然后拽住凌翘一起行礼。
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金陵皇转过身来,苍老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问道,“你回来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又永安,可是有要事?”
洛寒淡淡一笑,牵过凌翘略微冰冷的纤手,抬头直视金陵皇“回父皇,儿臣此去,只为她,她是儿臣心爱之人,凌翘。”
听了洛寒的话,金陵皇微微一怔,片刻目光落在凌翘的脸上,细细扫视了片刻,却忽然脸色突变,目光在瞬间变得锋锐无比,直直盯住凌翘。
只见他老迈的身躯忽然剧烈颤抖,浑浊的双眸闪过一丝激动与不敢置信,“是你.....朕的婉儿,你终于回来了.....”
金陵皇忽然扔开手中的书卷,颤颤巍巍地向凌翘走过来,口中呐呐地,反复地念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婉儿。
凌翘错愕不解,看着金陵皇靠近,只觉得一股寒意自内心深处涌起,直透四肢百骸。
婉儿?婉儿是谁?是母亲婉雪么?金陵皇......竟然认识母亲,并将她错认为母亲!忽然花微蓝误会她的那一幕自脑海中闪过,凌翘在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着金陵皇那莫名其妙的举动,凌翘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得无助地看向洛寒。
洛寒神色阴霾,心中显然对金陵皇这突如其来的奇怪举动有所不满,略微提高声音道“父皇,她是儿臣的爱人,凌翘.....”
然而金陵皇却似并没有听到洛寒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凌翘出神,过了半响,他忽然一步上前,双膝蹲下,陡然圈臂将凌翘紧紧搂进怀中,激动自语“三年了,三年了啊,婉儿,你可知在这三年里,朕一直对你不曾忘怀,你....你终于肯原谅朕,回朕的身边了么.....”
“你.....”被他突然搂住,凌翘心中震惊,更多的却是不满,一股屈辱的感觉自内心涌起,她下意识地挣扎想将他推开,却无奈他力气大得出奇,她竟然推不动他分毫。
见金陵皇举止失礼离谱,洛寒脸色越发阴沉,不悦地拽住金陵皇的手臂,冷声道“父皇,她不是.......”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见一旁伺立着的白发老太监上前,轻声劝道“太子爷,你别介意......皇上他只是在思念故人....”
故人?谁是故人?凌翘不解,洛寒亦不解,只是迷惑地看着那白发老太监。
“小德子,你看到了么?”缓缓松开圈紧的双臂,金陵皇转头看向白发老太监,满脸欣喜若狂地道“你看,朕的婉儿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朕想了她三年,等了她三年.....你....你快告诉她,朕的心里一直只有她,没有任何人,朕爱的是她.....小德子,你快说,快呀.......”
“皇上,你冷静一下,她.....她不是婉娘娘,她是......”老太监叹息出声,神色之间有一丝怜悯与不忍。
“不,她是婉儿,她就是朕的婉儿!在这三年里,朕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朕怎会认错?你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那里不像婉儿?天下间除了朕的婉儿,还有谁有如此出尘若仙子般的容貌气质.......”
婉儿,她是母亲么?当初花微蓝在第一次见到她时,曾说她极像一个人,第二次却将她直接错认为母亲,如今,金陵皇亦是如此固执地认为她就是‘婉儿’她真的有那么像母亲么?若他口中的婉儿不是母亲,那么,又会是谁?这世间难道还真有相似得令人分不出真假之人?
凌翘心中那抹不安,越来越剧烈。在她的心里,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与不解,她很想知道,金陵皇口中的婉儿到底是不是母亲,当年母亲是否在金陵宫中自尽。可是,她却又恐惧,怕一切真相大白之时,有她无法承受的残酷....
“皇上。”白发老太监无奈轻叹,上前躬身搀扶起金陵皇,委婉劝道“你心里对婉娘娘的情意老奴都明白,只是她.....婉娘娘刚刚回宫,一路周车劳顿,甚是疲惫,是不是先让婉娘娘下去歇息?”
“是啊,你说得对,朕怎么忘了婉儿身子不好,不能让她累。,快,小德子,快去妥善安排寝处,就安排在梅殿,婉儿最喜欢那儿......”说到这里,金陵皇又回头温柔看向凌翘“婉儿,你先去好好歇息,朕晚点再去看你,陪你用膳.....”
见金陵皇肯放人,白发老太监忙向洛寒使了个眼色,三人退了出去。在出了华明宫后,凌翘才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洛寒,却见他一脸的失魂落魄,仿似有无限的心事。他这副模样,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转过回廊,来到人少之处,凌翘再也顾不得白发太监还在身后跟着,一把拽住洛寒,满腹疑惑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婉儿是谁?为何你父皇......”
然而不等凌翘说完,却听那白发老太监叹息一声,轻声道“姑娘,老奴虽然不知道你是何人,与婉娘娘又有什么渊源,但是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有些话,你就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亦没有好处.....”说到这里,老太监又转头对洛寒道“太子爷,趁现在皇上还没有反应过来,您还是带她走罢,快走,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洛寒看了看凌翘,又看了看那白发老太监,一咬牙“现在父皇已经被鬼迷了心窍,若是我们走了,他断然不会放过你,那你到时如何对父皇交代?”
“太子爷,老奴知道你宅心仁厚,不忍看老奴被皇上降罪,可是,你别忘了,对于皇上与婉娘娘的事情,老奴当年亲身经历,最清楚不过。到时老奴自有脱身之计.....老奴当年答应过晴后娘娘,会照看好你......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你还是快快带这位姑娘上路罢,免得迟了又生变故......”
来不及多加考虑,在老太监的指引下,洛寒与凌翘上了一辆宫中马车,直奔宫门而去。
看着车外不住闪过的宫廷阁楼,凌翘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谁是晴后?谁是婉儿?”
洛寒身躯一颤,过了许久,才缓缓抬眸,双眸中充满痛苦哀伤,却并没有完全回答她的话,只道“晴后是我母后,没有婉儿,你,是凌翘,是我爱的女人。今生,不管是谁都休想从我身边将你夺走,除非.....除非我已不在这人世.....”
洛寒,你想对我说什么?你话中的意有所指又是在说谁?是你父亲,金陵皇么?可是,铺天之下皆皇土,你我能到那儿去?永安去不得,金陵留不住,原来我竟是这般不祥之人........
心中有太多疑问,可是凌翘却突然不愿再提,亦不想再问。她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哀求之意,既然他不愿她知道,那么,她便不问。她要的很简单,也很卑微,她只是不想看到他伤心,难过.....
本以为她不提,他便不会再说。却不想见她沉默,他却轻轻将她拥进怀中,沙哑着声音缓缓道“我母后为人温柔纯善,是父皇未登基前爱上的第一个女人,父皇开始极爱母后,他们之间对对方都怀有情意,我本以为母后与父皇会一直如此相爱下去,可是,就在三年前,当另一个女子出现,这一切都变了.......”洛寒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隐忍住内心的伤痛。
“三年前,父皇前往歧山祭祖,却在途中遇上一个女子,父皇顿时惊为天人,只是当时迫于祭祖事关重大,他并没有派人去询问那女子的身份。后来待他祭祖完毕,心中对那女子仍然念念不忘,便派人去查探,可是那女子却飘渺无踪。”说到这里,洛寒的语气忽然一转,带着无限的愤怒“这件事情本可就此告一段落,可是,那姬妃不知从何处得知父皇喜爱一人间女子,为了讨好父皇,当下便向父皇请旨,并承诺会为父皇将那女子带回。父皇本就对那女子念念不忘,闻言自是大喜,然他却不知,那女子却早已经是有夫之妇,虽然未在丈夫身边,却坚决不愿进宫。后来不知那姬妃用了什么手段,被逼随她进宫,父皇在得知她名字中有一婉字,便封她为婉妃,并称她为婉儿。只是那女人性格极烈,宁死亦不愿侍君,当夜便在寝殿中自尽身亡。只可恨那姬妃向父皇谗言,说婉妃是被母后生生逼死,父皇一怒之下,竟不念多年夫妻之情,将母后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