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一座城,诞生《清明上河图》的一座城,繁华如梦、纸醉金迷的一座城:开封。
宋朝的一座楼,开封中央的一座楼,雕龙画凤、飞檐珠栏的一座楼,夜夜笙歌灯火不断的一座楼,无数达官贵人、文人雅士、纨绔子弟流连忘返的一座楼:樊楼。
宋朝的一个人,樊楼西侧厢房里的一个人,歌声婉转、舞姿曼妙、容颜倾城的一个人,令宋徽宗魂牵梦萦的一个人,一个有风有骨的女子,宋朝第一名妓:李师师。
一座城、一座楼、一个人,成就一段风吹不去、雨打不尽的千古风流……
一千多年前的开封是很多人向往的国际性大都市,樊楼就坐落在开封最繁华的地段,馆驿街东。樊楼是开封城的一颗夜明珠,越夜越耀眼,越夜越迷人。《贵耳集》、《宣和遗事》、《浩然斋雅谈》、《东京梦华录》、《汴都平康记事》等史书对樊楼都有详尽的描绘,《东京梦华录》则最不惜笔墨:“小货街通鸡儿巷妓馆,大货街通牒纸店白矾楼,宣和年间更修三层楼高,与五楼相对(宜城楼,班楼,刘楼,八仙楼,长庆楼),明暗相通,珠帘秀额,每一琉璃瓦陇中皆置莲灯一盏……”
每当夜幕降临,樊楼灯火辉煌,如梦般摇曳,吸引每一个路过樊楼的人驻足,而大多数人经不住诱惑,身如铁屑的他们被磁铁般的樊楼轻而易举的吸了过去。当时有诗云:“天碧银河欲下来,月华如水照楼台。”
北宋才子刘屏山青年时期经常出入樊楼,晚年有心无力的他回忆自己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无不感慨的说:“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当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宋朝风流,是歌伎与文人的风流,宋朝青楼文化的发达前文已经讲过,生活在宋朝的文人是最有幸福感的文人。开封的青楼虽不能说多如牛毛,但与酒楼、客栈一样遍布开封的大街小巷,而宋朝的文人唯独青睐樊楼,则是因为樊楼汇集了开封城李师师、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王京奴这五大名妓。
而李师师当之无愧成了樊楼最响亮的金字招牌,没有她樊楼将会失去一半的光彩,如果某一日李师师不在樊楼,那么光顾樊楼的宾客至少要少五成。倜傥轻佻的公子哥儿、寻花问柳的官宦小吏、挥金如土的商贾大鳄、文人骚客、梁山好汉,甚至后来的皇帝宋徽宗无一不是冲着李师师的名头来到樊楼的,即使见不到李师师,只要她在樊楼,他们就感到很荣幸了。
李师师不轻易接客,能见到她一面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史书记载,当时李师师住在樊楼西侧的厢房,厢房布置得非常优雅,珠帘秀额,红床锈被,四壁挂山水名画,绿绸窗帘。如果有客人召唤,先是由鸨母问清来人的身份,如果达到一定档次,给的银子多的话,鸨母就会通知李师师。此时,客人还不能马上见到李师师,鸨母把客人领至门外,李师师隔着珠帘打量客人一番,如果是酒肉之徒,李师师则闭门谢客。如果被李师师相中了,李师师就会把客人请进屋内,为其抚琴,琴比又去中庭为客人舞蹈……
李师师的父亲王寅是一家大染房的工人,他能工巧匠,勤劳苦干,在没有李师师之前,他和妻子过着还算滋润的生活。
怀胎十月,李师师的母亲却怀胎十一月,后来难产,生下李师师当天就去世了。李师师没有母亲的哺乳,父亲也花不起钱请奶妈,于是就用豆浆喂养李师师。好在李师师并不挑食,喝豆浆喝得很香。在父亲的照料下,李师师一天一天长大。后来,她的父亲与别人争吵误伤了对方,吃了一通官司后就蹲进了大牢,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先天性心脏病发作,猝死在狱中。
李师师后来被好心的邻居收养,长到十岁的时候,邻居没有能力再收养她,万般无奈,把她卖给了妓院的鸨母,也就是樊楼的李姥。
李姥见李师师长得水灵,身段妖娆,就一口答应下来。李姥给了邻居一笔钱,邻居心怀愧疚,没有要这笔钱,转给了李师师。
第一次来到樊楼,刚刚十岁的李师师心里已经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世间的女子,有哪个愿意来这样的地方呢?可是,她无爹无娘,也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处,她相信命,也许命该如此吧。
所以,李师师不哭不闹不挣扎,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接受了这个宿命。也就是从这时候起,李师师才改姓为“李”。
李姥阅人无数,凭她的经验和直觉,李师师将来定会成为开封的奇女子,虽然她还不能明确李师师到底奇在哪里,但总觉得李师师日后一定会为樊楼挣大钱,女人的第六感通常来说比较灵验,再加之李姥本身就是一个迷信鬼神的人,于是她决定好好调教李师师。
别的姑娘,李姥只教她们歌舞,而对李师师则大不同,不但教她歌舞,还教她琴棋书画,尤其是诗文,她知道来青楼的人大多是文人雅士,他们最看重的除了姿色气质之外就是才气了,如果一个妓女才色俱佳,则会成为他们趋之若鹜的对象。
李师师也没有辜负李姥对她的期待,她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身段又婀娜多姿,歌舞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学起琴棋书画来有些吃力,毕竟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熏染,但李姥对她有信心,常常鼓励她,只要自己勤奋努力,铁许也会磨成针。
李师师倒也刻苦,对于她的弱项诗文更是下了一番力气,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李师师学习诗文就是从熟读唐诗开始的。可李姥却告诉她,现在不时兴唐诗,现在流行柳永的青词,于是李师师又买来柳永的全部作品,用心研读。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好几次,在默默吟哦柳永青词的时候,都因为用情太深而忍不住流下泪来。这一幕,被李姥撞见了,她心中窃喜,料到李师师在诗文方面已经达到了一种境界,与文人诗词唱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十六岁,李姥认为是时候了,于是让李师师以青绾人的身份,挂牌接客。
出乎李姥的预料,她以为李师师会红,可是她没有想到李师师会这么红。在李姥的造势下,李师师一亮相樊楼就成了绝代佳人、旷世才女的代名词,一夜之间,李师师就红遍了整个开封。这以后,人人都谈论李师师,人人都谈论樊楼,李师师就是樊楼,樊楼就是李师师。樊楼的生意一改往日青黄不接的困境,一下子变得门庭若市起来,连平日里无事可干的三等妓女也开始忙碌起来,这一切都是沾了李师师的光。别的青楼的妓女和樊楼的妓女一见面顿觉自己矮了几分,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进入樊楼。这不,开封其他青楼里的名妓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王京奴也纷纷跳槽,来到了樊楼。
又二年,李师师更是风韵十足,不仅是开封,整个中原没有人不知道李师师的芳名。
传说中的梁山好汉宋江、柳青也经不住诱惑,千里迢迢来到开封,就是为了一睹李师师的国色天香,据说意犹未尽的宋江在见了李师师之后,还特意在墙上写了一首词留作纪念: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奴?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绞绡笼玉,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倖如何消得?
回想芦草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八九,只待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闲想万极,醉乡一夜头白。
北宋到了宋微宗时期已经沦落为了一个苟且偷安的朝代,“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京都朝日笙歌多,花红柳绿满城郭”,北宋首都开封的面孔和歌女强作欢颜的笑脸差不多。虚伪的歌舞升平麻醉着宋朝的统治者。
宋微宗是一个很有艺术细胞的皇帝,文采冠绝天下,书法上独创自己的“瘦金体”,精通音律,自己作词作曲,还是古玩收藏爱好者,总之,和南唐李后主一样,“做个人才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
当时的北宋内有梁山好汉等民间叛乱,外有金兵对大宋江河的虎视眈眈,但宋徽宗却全然不顾,把国家大事全交给了蔡京、高俅等一批奸臣,自己躲进小楼成一统,美食美酒美女,风流快活,像个神仙一般,哪管什么国家兴亡,民生疾苦。
从新疆和田运来珠玉,从云贵原始森林运来金丝楠木,从苏杭一带运来奇花异草,号令成千上万的能工巧匠,模仿杭州的凤凰山,建造了一座耗资巨大、劳民伤财的御花园。又在御花园里用汉白玉建造万寿山。御花园竣工以后,宋徽宗又遍选天下美女,将美女充斥在御花园每一个角落,恨不能每移动一步就有一个美女投怀送抱。
之后,宋徽宗就率嫔妃们在御花园里日夜游玩,御花园里每天都有千余名歌女翩然起舞,宋徽宗极尽享乐之能事。但他阁下偏偏又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不出一个月,他就对御花园厌倦了,那些宫女们,他越看越觉得俗气。
做皇帝就是这一点好,总会有溜须拍马的人摸准了主子的心理,在适当的时候献上他们的“妙计”。这不,正当宋徽宗愁眉苦脸之际,他的随侍太监张迪摇着尾巴迎了上来:“陛下不是说在宫里很闷吗?何不去民间走一走?听说开封有一座樊楼,樊楼有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绝色女子李师师,她不施脂粉,天生的香肌雪肤,素面朝天,却赛过貂蝉,昼睹芳颜,夜无倦意,拨琴一声,余韵无穷,秋波一闪,媚态百生……”
宋徽宗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第二日夜里,宋徽宗装扮成富商模样,高俅和刘迪装扮成仆人模样,一路穿街走巷,经过轩榭楼台,歌楼酒肆,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樊楼。
李姥把宋徽宗引进一间雅居,又吩咐下人端来时鲜水果,一边陪笑一边打量着宋徽宗。越看越觉得宋徽宗不是等闲之辈,可是具体的身份高俅又没有告诉她,高俅只是嘱咐她,这可是一个几位尊贵的人,好好招待就是了。
珠帘撩开,一个女子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那神态真是迷人,只见:“嚲眉鸾髻垂云碧,眼入明眸秋水溢。 凤鞋半折小弓弓,莺语一声娇滴滴。裁云剪雾制衫穿,束素纤腰恰一搦。桃花为脸玉为肌,费尽丹青描不得。”
宋徽宗看得痴了,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在妓院,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寝宫里,条件反射般的迎过去,就想牵了李师师的手。
哪知李师师没有理他,径直走入另外一个房间,李姥示意宋徽宗跟进去,他阁下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跟了进去。这又是一雅间,屋内一尘不染,四周悬挂名流字画,屋内还有盆栽,更醒目的是有一架琴摆在右侧,屋子中央已经摆好了美酒佳肴。
李师师为宋徽宗弹琴,他竟然能听出她弹的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她有点吃惊。
她又为他浅歌低唱,他居然能听出他唱的是周邦彦的词,她对他开始刮目相看。
她又引他欣赏墙上的字画,他一一品味,妙语连珠,她开始疑惑,他真的仅仅是一个商人吗?她不敢怠慢他了,为他斟满一杯上好的“女儿红”,盈盈笑语间尽显妩媚。醉梦中,灯火熄灭,纱帐垂下,春宵一刻。
第二日,宋徽宗见天色不早,想着还要上早朝呢,于是匆忙穿衣,急着要走。
李师师却拽住他,要他留词一首,这是李师师向来的喜好,凡是她接待过的人,只要略通文墨,她都要求他们留下笔墨。
这难不倒宋徽宗,他温柔的看了一眼李师师,大笔一挥,用他那刚劲漂亮的“瘦金体”深情的写道: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