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煜握住心妍的手,将她搀起.
“好。我们走。”
心妍方站起身,便觉双膝骤然一软,噗通一声又坐倒在石,抚着胸口,呼吸甚促。
“不成,走不了路,稍一动弹,便觉胸口刚刚缝合的伤口要崩裂开来,皇后娘娘的她老人家的心脏要掉了出来。”
心妍虽疼痛异常,但却依旧打趣,将自己胸膛内玲珑的心脏,称为皇后娘娘的心脏。
白薇见心妍着实难受的紧,忙扶住她的双肩。
“大嫂,你走不成路,薇儿来抱着你走一程。”
心妍曾在吉恩国皇宫聂国主身边,以皇后身份生活过两年,白薇心底还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大嫂,且白薇心底真纯,这声大嫂唤得甚为真挚。
心妍惨白的唇边抿出感激的笑意,那两年对白薇的称呼也已习惯,心妍并不觉异样。
“有劳你了,薇儿。”
白薇慌忙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应该的。”双手分别伸到心妍的后背、膝后,要将她抱在怀中。
杨煜突然拧起眉头,出声喝止:“小白薇,你别凑热闹,别口口声声大嫂大嫂的叫个没完。”
白薇吓了一跳,登时间心跳的紧了。
杨煜又道:“你个子比心妍还小几寸,五爷恐怕你抱不好妍,跌住了妍,即便宰了你,你也赔不起。再有呢,你学过拳脚功夫,粗手粗脚的弄痛了她,那可怎么是好呢!要知道妍可是细皮嫩肉,娇弱的很呢。”
杨煜说着捞开白薇的手,将她推开五步之远,随即将心妍横抱在怀,朝南疾步走去。
白薇脚后跟绊在一块石头之上,一屁股蹲坐在地,摔了一个四脚朝天,胳膊肘撞在石上,她疼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见风小姚、杨殇朝她看来,她登时尴尬窘迫的红了俏脸。
眼眶一红,两个泪珠在大眼之中滚来滚去,心想虽自己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可是...可是自己自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也并不是粗手粗脚的呀,怎么会弄痛了心妍呢?
但转念一想,心妍现在身受重伤,杨五哥对她紧张,也是人之常情,想到此处,静神一振,连忙爬起身,抹了一把眼泪,紧紧跟在杨煜身后。
杨殇仗剑在后,剑尖指着杨骜的方向,“三弟,你手无寸铁,不可行险强攻,否则大哥对你不客气。”缓缓后退而行,护在杨煜身后。
风小姚伴在杨殇之侧,随他一步步的后退,不禁感慨,若是一辈子待在桃花林内,像今这两天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是怎也见之不到的,跟着殇哥哥,果然能够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杨煜怀抱心妍,心中甜蜜极了,心想要他抱着她走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是甘愿。
“妍儿,你便这么走了?杨怅、杨思恩,你却是弃之不顾的了?”
杨骜一声轻喝,自丈余之外响起。
心妍肩头一震,杨骜又打什么主意?他要拿怅儿、思恩怎样?
杨煜见心妍虽秀眉紧蹙,满面深忧,但是因她并未置声,于是他脚步不缓将下来,依旧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贾信,让婆子将杨怅、杨思恩从王帐带出来。”
杨骜清冷的嗓音又度响起。
心妍伏在杨煜的怀中,心中乱作了一团。等到被杨煜抱着又疾走一阵,陡然间两声婴儿的啼哭在数丈外响起,心妍更是心乱如麻,喃喃道:“怅儿,思恩在哭。怅儿...怅儿...”自杨怅出生,她还未能看他一眼,于是连连唤了两声杨怅的名字。
杨骜眼见杨煜怀抱心妍越走越远,当即冷冷抿唇,睨了一眼两名奶娘怀抱之中的一双儿女,目光之中,充满戾气。
“贾信,将杨怅和杨思恩抹了脖子。免得他们哭声令人心烦。”
杨骜说着,瞥眼间,见杨煜折转了身来,仿佛心妍出声让其返回,于是勾唇自负而笑,他就知道孩子能够将她牵绊。
待到杨煜走到近处,心妍自他怀里滑下来,软软倚在杨煜左边胸膛之上,兀自喘着粗气。
杨骜淡淡轻笑,“你不是要走?怎么又回来了?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心妍微微冷笑,“你想拿这两个孩子的死活来限制我的脚步?拿他们性命威胁,让我随你回军营,然后和玲珑两女共事一夫?是不是呢?”
杨骜抿了抿唇,自顾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宫妃,都是寻常之事,却为何‘二女共事一夫’到她嘴中却成了不齿之事,难道世间女子引以为豪之事,对她是一种侮辱?难道她真的容不下玲珑?若是她真的容不下玲珑,开口求他休掉玲珑,他...他又当如何?
心妍见他神色茫然,并不答话,当即当他默认了,便粗重喘息一阵,续道:“杨骜,你的算盘打错了。”
杨骜收拢思绪,“怎么?”
心妍伸手指着儿子、女儿,瞪视杨骜,说道:“杨怅和杨思恩,你若是想杀,那么尽管杀了去。我柳心妍势必不会再留在你的身边。怅儿、思恩若是真死在你的手下,那么只能说这两个孩子命苦,有人生没人疼。”
心妍晃眼间看到杨怅的脸颊,眉宇间与杨骜甚是相似,不禁眼眶一红,淡淡又道:“哼,即便我此时与你回去了,你暂且饶过两个小家伙,难保哪一天咱们母子三人稍不如你意,你便又要对他们喊打喊杀。提心吊胆的日子,他们母亲过得已经够了,他们不需再过那样的日子,趁早死了,还能去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农户也好,商人家也罢,都比在你这黑心肝的皇帝身畔来的如意快活。”
杨骜心中突突乱跳,两个孩子的性命也牵制不住她?
“这么说,妍儿你...你是要丢下咱们父子、父女三人不顾,与旁人远走高飞了?”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微微颤抖。
心妍不屑轻笑,“刚才还要抹了他们的脖子,这时又父子、父女如此亲热,好...好个虚情假意的苍穹王。”
杨骜微微叹气,“妍儿,可否借一步说话,朕与你说三个字。这三个字只你一人听到就好,你听之后,若是还要离开,那么朕便放行。”
心妍禁不住手脚发颤,他...他要对她说哪三个字呢?难道...难道是‘我爱你’么?
玲珑微弱的嗓音传来,“哥哥,她走就让她走吧。玲珑知道你是不愿意玲珑的心脏流落在外,才委屈自己对她言情说爱,但是玲珑不要你委屈自己,不要你为了玲珑而逼自己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那三个字。”
杨骜双目似电,睇向玲珑,“小妹,你这说的哪的话?”心想自己真心实意要对妍儿说出那三字,何来委屈之说,玲珑何出此言?
心妍道:“玲珑说的哪的话,你听不懂么?苍穹帝都官方话!”心妍为之气结,一扯杨煜衣袖,道:“煜儿。”
杨煜知道心妍是要他带她离开,“是。”弯腰将心妍抱在怀中,再次大步朝南疾行。
杨骜抢身上前,却被杨殇长剑阻住,他疾声道:“妍儿,我...我...爱...”他一生视女人于无物,一直以来对女性也颇为轻视,如今要当众对一个女人说我爱你,确实难以说出口。
心妍怒不可遏,扭转了来,“你想说你爱我?”见杨骜紧紧抿着唇,颊上微微窘迫,她淡淡笑道:“你爱我会舍得让人毁我尸首,剖我心脏?”
杨骜一怔,“朕也是出于无奈。昨日你已经咽气,朕...”‘想你的心脏继续存活‘几字还未说出。
心妍便打断道:“你也是出于无奈。所以对一个已死之人下手,成就你心爱的皇后一条健康生命。真的好生无奈。”
杨骜登时间百口莫辩,轻轻道:“那三个字,足以...足以让你留下,不是么?朕从未对旁人说过那三个字。”这于他已是最大让步。
心妍不禁暗暗觉得好笑,自己命都没了,凭他三个字,便想让她抛下廉耻,投入他的怀抱?
心妍道:“足以。”见杨骜面露喜色,又道:“不过嘛,你却要以行动表示你对我的真心。”
杨骜颔首,“讲。”
心妍在杨煜袖间摸出一把匕首,倏地一下向杨骜抛去。
杨骜伸手在空中将匕首接过,正自不解,便听心妍的声音道:“你爱我,便剖出心肝给我一看究竟。你爱我,就感受我所承受的痛。若是你依言照办,我便回到你的身边。”
二程、飘絮、贾信,甚至玲珑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接着又齐齐道:“皇上,切勿听她的话!”
杨骜拿着匕首,呆了一呆,心想她要他以死表真心,未尝不可,只是他死后,她将与谁在一起,投入谁的怀中,这是他放心不下的,是啊,他爱她,爱到不能留她一人独活于世,爱到必须时时刻刻将她掌控鼓掌之间。
“妍儿,要朕剖心表示真心,可以。但是,在那之前,朕要先行把你性命解决。你若相信朕,那么,今日朕与你一起离开人世。”以免,他死后,她被别的男人拥有。
心妍当真好生失望,他如果决绝然的持匕首刺将下去,她自会出声阻拦,但他却要先行取她的性命,这就是他所说的爱,这种感情让人绝望、窒息。
杨煜道:“什么跟什么!妍,不要跟三哥再多说了,咱们走。”疾步而去,走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心妍虽惨白、气恼,但是却依旧娇美不可方物的颊,心中一动,天下再没有妍这么好看的人。低低问道:“妍,我们去哪里呢?”
仗剑在后的杨殇抢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苍穹国疆土皆在三弟翼下,这片雪域咱们是不能逗留的了。吴、魏、齐、鲁、突松、神族将要跟咱们为敌,这六国也是不能去,北国其余六雄与三弟交好,也是不能前去投奔的。天下之大,竟没有咱们几人的容身之所。”说到此处,朗声而笑,笑声之中满是失意之情。
杨煜蹙紧眉头,忧心忡忡道:“妍的身体不能颠簸,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让她先行养伤才好。免得‘皇后娘娘那颗乱七八糟的心脏’真的掉了下来,那可糟糕极了。”
心妍微微一笑,想了一想,轻轻道:“聂大哥的军营就在二十里外的山谷之后,咱们先行去投奔他。随后之事,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杨煜、杨殇两人虽对聂国主有顾虑,怕此去会被聂国主擒住当做人质、俘虏,进而向苍穹索取土地、金银之类,但是心妍的话,也并不违抗,当即应允下来,朝吉恩军营而去。
杨骜驻足望着心妍、杨煜、杨殇、风小姚、白薇几人越走越远,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一个声音说道‘妍儿是真的要与他决绝’,五指一松,匕首落地。
铮的一声,贾信拔出了长剑,指着奶娘怀中的婴孩,向皇帝道:“爷,怅爷和思恩公主的脖子真的要刷刷刷的抹了?”顿了一顿又道:“哦哦,刷刷两声就行,毕竟只有两个细细嫩嫩的脖子。呵呵。”
因杨骜方才下令之后,并未撤销命令,于是贾信见心妍走的远了,再不行动,可就无法震慑住心妍,于是急匆匆拔剑相问。
杨骜冷冷凝了一眼贾信,张张口仿佛要说句什么,却终是心力交瘁之下,没有说出口来,伸手将两名奶娘怀中的怅儿、思恩抱在怀中,随即紧步跟随心妍一行而去。不禁寻思,想必换心一事,当真伤到了妍儿的心,要将她挽回,着实砍难,此事不能强取,唯有以真情实意,慢慢将她挽回。
贾信眨眨眼,望着眼前那名中年奶娘,问道:“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怎么觉得皇上方才张张口,是要骂我?”
奶娘呵呵一笑,“你要抹了皇上心头肉的脖子,不骂你骂谁。我估计皇上要骂你爹、骂你妈,但怕对两个孩子的成长影响不好,于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贾信道:“噢!你分析的很透彻呀。有理,有理。我也确实该骂。”送剑回鞘。
方才被贾信转交到飘絮怀中的玲珑,意识朦胧下见到杨骜追随心妍而去,于是朝杨骜的背影伸出左手,嘶声喊道:“哥哥别丢下玲珑,哥哥...哥哥别走...”
杨骜听闻玲珑的声音,当即想起方才玲珑说那一袭话,心道小妹难道当真是一个攻于心计的女子?她方才那番话,细细琢磨起来,可谓别有用心,挑拨离间,沉声道:“飘絮,将皇后送回军营,派御医好生看护,出了一丝差错,你等提头来见。”脚步却是不停,不急不缓的跟在心妍一行人后。
杨殇见三弟仅是静静跟在其后,且并无进攻之意,于是收起长剑,赶上杨煜的步伐,几人加速赶路。
贾信、天候、天骄几人却是隔了一段距离,跟在杨骜的身后。
贾信道:“皇上亲自跟踪心妍的下落,暗处那些探子,倒是用不到了吧。啊呦,跟踪应该在暗处,皇上这可是光明正大的跟踪。嘿嘿。”
天候笑了笑,“抱着俩孩子跟踪?这也不能叫跟踪吧,这顶多算是苦肉计,孩子的母亲见父子三人在后尾随,心一软,便回心转意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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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行路三个时辰。时到傍晚,便来到了吉恩军营之前。
守在营门前的士兵见了白薇,纷纷道:“公主回来了!”
白薇嗯了一声,挥袖令道:“快去通知我哥哥,就说我大嫂回来了,要他速速出来迎接。”
“是。”小兵领命而去,不多时便见一行人自军营奔出,脚步匆匆来到营门之前。
为首之人一袭白衫,鬓丝如雪,颊染浅笑,正是聂擎天。他迎到近处,定定站在杨煜身前,深深凝着他怀中笑意嫣然的女子。
“这...妍儿,你可吓坏了聂大哥。”
心妍见他半晌只说这一句话,好像不能接受她活过来这一事实,当即从杨煜怀中滑下,盈盈一拜。
“聂大哥,心妍有礼了。”
聂擎天心中一动,连忙握住她的双腕,“先进军营。聂大哥有话和你说。”他不知心妍已被换心,于是径自拉着她的手便朝军营之内而去。
心妍身虚体弱,怎堪如此疾走,双腿酸软,向前爬去。眼看就要跌在地下,腰身一紧,被一只健硕有力的手臂钳住。
“多谢,聂大哥。”
心妍微微笑着,向聂擎天道谢,话才出口,便觉腰间手臂一震。
心妍微微疑惑,缓缓回转头来,却见杨骜左臂抱着两个孩子,右手臂正紧紧环在她的腰间,眸光之中隐有受伤之色。
原来方才心妍跌倒一瞬,一直默默跟在其后的杨骜疾步纵上,钳住了她的腰身。
虽聂擎天、杨煜、杨殇三人距离心妍比杨骜距离她近得多,却是未能赶在杨骜之前将心妍扶起。
“你身体虚弱,别跌倒了。还有,不用谢。朕不是你聂大哥。”
杨骜望进心妍的眼底,良久,良久,轻轻说道,声音之中不无苦涩。
心妍对环在腰间的手臂,心生厌憎,冷声道:“把手从我腰里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