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看了看方才向杨骜禀报聂擎天之事的男子一眼,乐道:“天候,你那半边眉毛哪去了?”
“秦主子见笑了。今晚放炮仗不小心给炸没了。”
天候挠腮回道。
那女子正是秦蕊,而两道黑影确是天候与天骄了。
杨骜对这三人禀报之事,并不以为意,扭过头去,望向丈余外的温泉水畔.
只见心妍与白薇并肩坐在水边,她像是困了,手遮住嘴唇,打了一个哈欠,身子歪在岩石上,懒懒看着杨煜、花无泽两人以网捉萤火虫。
“太上皇不必移去别处。移去了别处,杨殇还如何上演孝子救父的戏码?朕正欲让他明白,谁是这天下的主人。”
杨骜唇边噙着一丝温柔笑意,向秦蕊轻轻说着。
秦蕊心想,若是他也那么看着她,那么她死也甘愿。转而寻思,难道三爷有意引杨殇救父?可是,为何?
“是。”秦蕊看看杨骜的脸颊,“蕊儿并无其他事情,便先行回宫了。”转身朝林外走去,形单影只,甚是落寞。
杨骜轻唤道:“蕊儿。”
秦蕊心中猛地一跳,转回身来,期待道:“是。”
“你是否后悔助朕得到了王位?当时取得帝位,联合雪域六国只是外在助力,最是主要的,却是你提前向杨德广说那句‘这六国之君对苍穹绝无恶意’,免去了他的戒备之心,朕才得顺利登基为帝。”
秦蕊摇了摇头,
“其实也并非我一句话便取得太上皇的信任,而是,他老人家对你,从来不曾真正的防范。”
杨骜心中一酸,心想那毕竟是自己的生父,如今母亲已经脱难,难道当真要将父亲囚禁一世,让二老老死不得相见?朝秦蕊摆摆手,
“你去吧。”
见秦蕊身影没入夜色,杨骜敛住眉眼,睇向天候,冷冷道:“方才你向朕禀告聂擎天要征伐苍穹一事,为何语气十分惶恐?你觉得朕惧怕他,恐朕再栽在他手里?”
天候背脊冒出冷汗,自己岂敢小觑皇上,颤声道:
“属下并非此意,咱们雪域七国对抗大漠五国,十拿九稳便能取得胜利。又惧怕他做什么?属下只是要提醒皇上,是否提前戒备?巧了,花少主此时正在苍穹国内,是否与他商讨迎敌策略。”
杨骜断然否决,
“不用一兵一将,也让聂擎天身首异处。从朕将柳心妍掌控身边那一刻起,姓聂的已经全无胜算。朕甚至有些心急,心急看那小子见到柳心妍含情脉脉望着朕时,脸上那伤心欲绝的表情。朕只嫌吉恩到苍穹路途遥远,他来的慢!苍穹金銮殿怕是他有进无出。”
天候、天骄互看一眼,登时之间精神大振,齐声道:“是!属下这便向姓聂的发下战书。”两人转身走进林中。
杨骜走出林间,缓步迈向水畔。
心妍原本用力撑着酸涩双眼,看着杨煜、白薇、花无泽三人东纵西跃,半空中扑捉萤火虫,谁知看着看着便双眼越来越沉,倚在石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只觉自己两只脚掌被人握在手中,那人手心微凉,让她醒了过来,微微睁开了眼。
这才意识到,她方才将小腿浸在了泉水之中,此时杨骜将她双腿从水中提出,用一只手掌攥住她两只脚腕,另一手拿起衣摆,把她小腿、双足上水珠一一拭去。
“你刚才去了哪里?”
心妍想也没想,便脱口问道。
她方才四处看了,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杨骜微微蹙起眉心,“把你吵醒了?”拿起她散乱一旁的鞋袜,作势要为她穿起。
“我…我自己穿。”
心妍俏脸羞红,急忙伸手,欲从他手中夺过罗袜。
岂料,还未触到罗袜,杨骜便先一步将她双手压下。
他不做任何解释,也并不说些交代安抚的话,而是径直帮她穿上鞋袜,仿佛这是他的一件乐事,不容旁人打扰一般。
为她穿好鞋袜,杨骜蹲在她面前,笑道:“煜儿的主意不错,用网兜捉些萤火虫带回府去给你解闷。朕借他的法子用一用。方才便是去忙这些事了。废了不少功夫。”
他说话同时,自身后捞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网兜,里面装着不下百只萤火虫,亮亮晶晶的直像一盏宫灯。
心妍接过,将网兜握在手里,歪头凝着她,
“那回去睿王府以后了,我能不能把它们从网中放出来,让它们在屋里乱飞乱舞?你爱干净,它们...弄脏了屋子,你会生气么?”
杨骜抚抚她额前发,她憨憨一笑,扭头避开,只听他道:“不要紧。若是这些不够你玩耍,偏偏朕又不得空闲的话,改天让飘絮趁夜晚再来这水畔给你逮一些。”
心妍心中一甜,点点头,“是。”
杨骜看看天空,疲惫道:“天色已晚,该回府去了。”
说到此处身子轻转,背对心妍,指指自己的后背,轻轻道:“是朕驮着你,还是你驮着朕?”
心妍一愣,她哪里驮得动他?微一寻思,才懂得从这里到拴马之处还有一段距离,他是要背着她走。
心妍站起身来,扭头看着不远处的杨煜几人,迟疑道:“要不要给他们说一声,咱们要走了?”
“不用管他们。都认得回去的路。”
杨骜双手向后伸出,手臂环在她膝后,向前收紧。
心妍猝不及防,身子前倾,伏在他的背上。柔软胸腹紧紧贴在他的后背。莫名的亲昵使她心中怦怦直跳。
杨骜站起身来,径自朝林中踱去,心妍趴在他的肩头。
夜路难走,她用手中百只萤火虫为他照明,随即转过头来,呆呆望着他俊逸的侧脸。
杨骜步子不急不缓,踩在枯枝上,发出阵阵声响。脖间是她温热的气息,他肌肤微痒,侧脸凝着她。发现她双眼含泪,温柔凝着他。
“怎么?”杨骜不解。
心妍一怔,“没有。”连忙摇摇头,别开了脸,看向树林深处。
感觉他扭回脸去看着前面的路,她又转回脸来盯着他的侧脸。
忽然莫名委屈,埋在他劲窝之中,轻轻抽泣。泪珠滚过他颈项,滴湿了他领口衣襟。
“杨骜,这夜好短暂,我怕。”
“怕什么?”
“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在做梦,怕明天在屋子里看不到萤火虫,怕明早看到天候哥哥眉毛还在,怕他说昨夜他并没有放烟火。更怕...更怕你并不曾把我负在背后...”
心妍千言万语,其实仅仅是惧怕,幸福往往过于短暂,一切不过一场虚华的梦。
毕竟,杨骜的温柔,即便是在梦中,也并不常见。
杨骜将她身子往上轻托,亲了亲她唇角,
“别说傻话。你困了,趴在我肩上睡会,等你醒来,便回到睿王府了。”
“嗯。”
心妍枕在他肩头,越往林外走,越觉得气温骤然降低。
她双手极冷,于是将两只红通红的手塞进他的衣领内取暖。
杨被她手掌冰的身子微微一震,却并未对她加以阻拦。
心妍枕在他肩头,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挪动木椅的声响。
心妍张开惺忪睡眼,伸出左手揉了揉眼睛,晃眼四下看去,屋中昏暗,依稀可辨已经回到了睿王府主卧,她此时正躺在床上。
一点一点活动星光,在屋顶梁上旋绕。心妍想了一想,明白过来,是杨骜将网中萤火虫放了出来。
心妍坐起身,看着正在屋中忙碌的杨骜,只见他将四张大椅并在一起,摆在床边,在椅面上铺上一层被褥,随即又自柜中抱来一床锦被,铺展在椅上。
“杨骜,你...你在做什么?”
杨骜并未察觉她醒来了,忽然听闻声响,微微吃惊,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