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妍惨然抿唇,虽说颊上笑靥娇美,看在眼中,却比哭泣还让人心中发闷,
“杨骜,可我…只有这一个问题。你方才那么回答,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答案即是杨骜可以眼睁睁看柳心妍被玲珑任意欺辱,却不允许玲珑受到一丝半毫的伤害。
杨骜舐了舐嘴唇,万语千言,不知从那一句说起,仅淡淡应道,“嗯。”
心妍见他只应了一声,全无辩解之意,心中立时对他生出责怪之心,怪他不懂她的心意,脱口说道:
“其实,你若是骗我,编谎话哄我,说你会择日处决了玲珑,我又会真让你杀她么?可仅仅如此,你也不愿意让她冒险。”
“妍儿,办不到的事,朕决计不对你任意许诺。朕若是对你许下诺言,那就无论如何也要办到。‘处决’从朕口中说出,绝非儿戏。”
杨骜轻轻说着,心妍烦厌一般紧紧闭起双眼,显然不愿听他说任何一个字眼。他紧紧攥起手指,将骨节握得格格作响。
玲珑心中大动,她无法确定自己在哥哥心中有多重,直到此时才知,原来哥哥深爱着她,只爱她!他对柳心妍不过是一时不甘心罢了,根本不能长久。
白薇、杨煜、程家兄弟几人见皇帝面色阴郁,不禁心中感叹,一对爱侣要取得彼此信任,对彼此敞开心扉,是多么的难。有时一人先朝另一人迈出了一步,岂料那人早已退缩,拂袖转身后退了十步、百步。
聂白薇嘀咕,
“杨五哥,你如果说要嫁我,我绝对毫不退缩,立刻就娶你回家,拉着你手冲到你们苍穹帝都人数最多之处,告诉每一个路人百姓,你是聂白薇的驸马。”
杨煜斜斜看她,低嗔:“你乱发什么感慨,这里有你的事?谁要嫁给你了?我要嫁也得嫁给....嫁你个大头鬼,爷是个妞么?”
杨骜站起身来,“天候、天骄,老夫人尸骨便在这地牢之内,仔细搜了每一个角落,小心将老夫人移出地牢。”
杨骜方才从众兵之中走来,心中仅惦念那一人,于是进了地牢,眸光便锁住了心妍,并未对这地牢仔细查看,也并未看见东北角落的梁淑贞。
他话说完许久,却不见天候、天骄两人有任何动静,反而见那两人目光古怪投向地牢一角。
贾信从劳外走来,轻轻道:“万岁爷,你瞧坐在石床之上那人是谁?”
杨骜微微蹙起俊秀的眉峰,朝东北方向看去。
静悄悄的,一名头发逢松,形容枯槁的妇人,眼含泪水,温柔的望着他。
杨骜心脏莫名提到了嗓子眼。那人是...她是...
心妍睁开眼来,只见身畔仅着单衫的皇帝,绸袖颤抖,双拳紧握,从火把光亮之下,可见他额间浅汗、眸中雾气。
是了,他与生身母亲一别十数年,突然重逢,自当难抑激动心情。他本以为会见到母亲的尸骨,却意料之外见到他母亲活生生的尚在人世,这份喜悦,实难描述。
心妍不禁想到自己,与父母一别数年,却是真真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隐隐中对杨骜升起羡妒之意。
杨骜疾步朝母亲走去,地面湿濡,他脚下一滑,噗通委地。
玲珑喊道:“哥哥,小心啊。”伸手要去扶起。
玲珑手指还未触到杨骜手臂,便听铁链之声拖沓地上,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握住杨骜的肩头,将他缓缓拉起。
将杨骜扶起之人正是梁淑贞。
心妍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双目酸涩难当,差点忍将不住,落下泪来。
杨骜身躯高大,梁淑贞仅达他胸膛,他怔怔低头看着她脸颊,她便仰头打量他的眉眼、双颊。
“你可知我是谁?”梁淑贞又缓缓坐回石床上,问道。
“母妃...”
杨骜声音轻颤,他眸光四下看去,在地上发现一碗一罐,碗中是些又冷又馊的饭菜,罐中是些汤水,却不见有筷子汤匙,可想而知,梁贵妃平日以手抓食。
杨骜心痛难当。颤声道:“是母妃...”
“骜儿...”梁淑贞朝杨骜伸出双手,“来母妃身边,让母妃看看你。”
兴许是杨骜十多年不曾见过母亲,此时见到母亲正朝自己伸来双手,竟觉如梦似幻,好不真实,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哼,你嫌弃母后衣衫污损,不愿意与母后亲近,怕脏了你万岁爷的手!”
母亲一声轻斥,杨骜慌忙握住她双手,“儿臣不敢。”在她身前蹲了下来,问道:“这里平日没有烛火,母亲可孤单、害怕?”持剑斩断束在母亲手脚之上的铁链。
梁淑贞微微一笑,
“虽没有烛火,却比白天还亮堂,母妃心中自有一轮红日。红日下,我骜儿在雪峰顶上,仰着小脑袋看着头顶太阳,有骜儿时时陪伴着母妃。母妃有骜儿陪伴,又怎么会孤单害怕。”仔细打量杨骜的脸,“不孝子,你长得没半分像母妃,倒越发像那薄情老贼!”
杨骜笑道:“母妃口中那人,也说儿子长得不像他。说儿子长得像母妃。”
紫影一闪,玲珑扑进梁淑贞怀中,
“娘娘,你可还记得我么?”
梁淑贞细细朝她打量,许久试探问道:“是惜月的女儿,名叫珑淼,是不是?”
玲珑点点头。
“娘娘都还记得。”
梁淑贞叹了一口气,轻轻睇了一眼地牢外面色惊恐的康巧慧,
“当年康巧慧欲加害于我,你母亲对我忠心耿耿,以身替我赴死,这份恩情,怎容忘却?”
玲珑笑道:“娘娘别叹气。一切都已经过去。从今后,再也无人能够加害于你!”
康巧慧见自己疼爱十多年,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的人,此时甚是乖巧的伏在梁淑贞的怀中,不禁气恼,喝道:“玲珑,告诉母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提议让母后将柳心妍关进地牢,难道竟是有意为之?”
心妍此时想起玲珑所说那句话,‘即便三哥亲眼看到我如此对你,他也会无动于衷的’。
莫非,这一切,都是杨骜安排下的一场戏?
在他安排的这场戏中,玲珑划伤柳心妍血肉之躯,为的是取得康巧慧的信任?
玲珑冷冷望了康巧慧一眼,
“康太后,你从来不是我母后,玲珑对你只有痛恨。你可记得当年代替梁贵妃赴死的丫鬟惜月,那是我生身母亲,试问,我怎会认自己杀母仇人为义母?若非要寻梁贵妃下落,我每日每时,都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康巧慧身子摇晃,脖子划过飘絮手中剑锋,鲜红血珠在剑身之上滚荡。“哀家的好女儿!”
梁淑贞轻轻问道:“孩子,你认康巧慧作义母?其中有何隐情?”
玲珑收回视线,看着梁淑贞。
“自娘娘失踪之后,珑淼便隐姓埋名,化名玲珑,在三哥安排下,取得康巧慧欢心,认她做了义母,获封公主之名。十多年来在她身边充当贴心女儿,暗暗查找娘娘的下落。我仅在夜深人静之后,看到有人进了这慈宁宫密室,许久许久都不见人出来,又常在密室外听到墙壁轰然打开之声,便觉这密室之中兴许还有另外一个极是隐秘的所在。然而,因把守森严,一直以来都无法进入这密室之中。”
颜泽雅忽然惊道:“玲珑,昨夜我给母后偷偷禀报柳心妍私自出宫的行踪,后来母后将其擒住掳回,这事你是知道的。于是,你便趁机说你要亲自处置柳心妍,借机进入密室,是这样么?”
玲珑冷笑,
“不错。你以为我向三哥告了密,将他引来了?实则并非如此,三哥根本没有上了康巧慧的当,而一路追着无常二人去。恰恰相反,他一早便猜到柳心妍必然在康巧慧的手中。当然,我确实前去禀告了三哥事情本末。三哥立即将计就计布下诱饵,一步一步引着康巧慧上钩,直至曝露梁贵妃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