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没有想到,自己此时埋葬的又何止是几十封信件,兴许还是远在吉恩国那人的一片痴心。
多年后,白发苍苍之时,子孙小儿无意翻出这酒坛,取出信笺递到她的手中,那时回想起来远方男子,心底依旧有不尽的暖伤。
心妍跪在父母坟前,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忽听衫角掠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道黑影嗖嗖从眼前驰过。
心妍背脊发冷,大骇之下,惊声喝道:“什么人!出来了!”
院中静谧无声,唯有树上栖鸟被她叫声惊得四下振翅飞窜。
“难道是我看错了?”
心妍喃喃说着,暗地里寻思,不知柳丞相那老儿将写有梁淑贞死因之谜的羊皮纸藏在了哪里?
心念电转,爹爹最是疼她,会不会藏在了她小时候的闺房之内?
想到此处,希望陡增,若是找到杨骜母亲下落,杨骜便会放过聂大哥、殇,还有太上皇,到那时,她和杨骜便再没有任何嫌隙,可以..可以永远厮守在一起。
心妍快步朝西奔去,来到一个同样杂草丛生的院子,来到卧房前,推门进屋。
屋内另一侧窗户开着,窗边有个黑影站在那里。
衣袂飘荡,此人没有双脚、也没头颅,摇摇晃晃的飘在半空之中。
心妍吓得连退三步,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后背酸痛难忍,瞬时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是谁?是人还是鬼?”
那黑影无声无息、宛如死物,只随风轻轻摇荡、呼呼作响。
心妍在门边桌子抽屉当中摸出火折子,快速晃着火折子。
室内登时亮了起来,她放目朝窗看去,一看之下,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件男人的衣裳挂在窗边铁架之上。
心妍未及细想,点燃蜡烛。
心脏突突猛跳几下,陡然间脚底发寒。
这座宅子空置近十年无人居住,且这里是她的卧房,怎会有男人的衣衫?
她快步走到窗边,伸手摸在窗前矮桌,桌面干净,并无多少灰尘。
“奇怪,奇怪,难道有人打扫?”
心妍又疾步来到床边,见被褥整洁,且枕头微微下陷,显然有人在此住过。
是谁?谁在她卧房居住?谁睡在她的床上?
脑海中浮现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莫非...
心妍扭头看着挂在衣架上那件黑衫,心中抑制不住的狂跳。
她缓步走去,捏起衣领放在鼻前,轻轻嗅衣裳气味。
馥郁香气以及浓烈男儿体息还残留衣上。
心妍胸口涌动,泪珠扑扑簌簌落下,喃喃唤出那人名字。
“是杨骜....你却怎么来了这里?我不在这两年,你来这里几次?在我曾经的卧房,你心中又在想些什么?”
两年前,杨骜被杨殇由吉恩国救回之后,情场失意,政途渺茫,当真每日郁郁寡欢,偏偏又不能自制的思念远在吉恩的她。
于是他每每信步而走,便来到了柳宅,歪在她小时候睡过的床榻,拥着她曾用过的被褥,仿佛如此,才能使他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世上,自己与她尚且还有一丝一缕的牵绊。
心妍痛哭到声音哽咽沙哑,心想杨骜虽口上对她疾言厉色、言语羞辱、甚至嫌弃她初夜没有落红,但他心里对她却是有情有义。
眸光一瞥,在桌角看到一点青光。
心妍放下衣裳,走去桌边,朝那青光抓去,入手触觉冰凉。摊开手心看去,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躺在手掌心。
她拿起玉镯一瞬,一张字笺被风吹来桌边,想来这字笺方才正是压在玉镯下的。
心妍拿起字笺,下笔有力,字如其人,狂妄不羁,却是杨骜的字迹,轻轻念道:“妍儿十七岁...诞辰。”
心妍胸口闷闷直痛,杨骜惜字如金,这几字虽并未提及什么,但是她却明白了。
这是他给她的生辰寿礼。今年她已近十八岁,这镯子是他去年备下,他是否以为去年便能夺位成功,将她召回苍穹?
她晚了一年才看到,心内酸甜苦辣却更是凝重。
心妍拿起玉镯仔细看了看,发现玉镯里侧刻有几字:空心玉镯,相赠无心人。
这几字正说明他对她的怪责埋怨。
心妍微微一叹,把玉镯带在左手腕上。从衣架上取下他的衣衫穿在身上,他的味道将她包裹,瞬时间只身在这荒宅中,恐惧之心剧减。
心妍在卧房仔细找了,除去她小时候几件玩具布偶,并无异状。
于是拿起蜡烛,开门出屋,来到柳丞相书房处,推门进屋。
书房内书架上排列密集皆是古籍著作,不下千册。
心妍把蜡烛放在桌上。驻足推敲。
“莫非羊皮纸夹在这些书籍当中?”
当即将书籍一本本拿下来,一页页翻找,却一无所获。又在书房角角落落能藏掖之处仔细寻找,依旧全无收获,气馁极了。
“难道,羊皮纸并未藏在书房内?那会藏在哪里?我去坟头跪爹爹,若是不在书房,他定会出声告诉我。”
奔去父坟,跪了一晌,柳丞相又哪会说话,于是她又奔回书房,找了几遍,还是未果。
心妍拿起烛火欲走出屋去,忽然眸光掠处,在书房内东墙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瞥见一幅极其媚色入骨的仕女图。不禁讶异。
“爹爹人品端正,只有母亲一位夫人,他平日也只喜欢山水墨画,为何在这角落挂着一幅与书房格调极不相称的仕女图。难道事出有因,要暗示什么?难道是爹爹紧急之下,才挂了上去?”
心妍举高蜡烛,直直盯着那仕女图观看。
只见那图上女子酥胸覆以薄纱,下身浸在池水之中,除了身段神态极为撩人心怀,其余并无特异之处。
“咦,听说用某种药水写了字,待字迹干了,便看之不见,若要再看到字迹,需要用水将纸张浸湿。岂难道说爹爹在这仕女图上用药水写了字?”
心妍想到此节,精神为之一振,摸黑去井边接了一盆水,哗的一声,泼在仕女图上,丢了盆子,坐在椅上,等了许久,也不见任何字迹从图上显现。
心妍大失所望。
水珠从那侍女眼中滑下,倒真似在哭泣流泪,心妍只觉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站起身来便要疾步出屋。
忽然脚步停下,叫道:“是了!眼睛!那侍女双眼在看哪里?”回头望向那侍女双眼,只见她媚眼如丝,痴痴凝着屋顶一处。
心妍连忙找来竹制长杆,顺着侍女双眼望到的方向往房顶轻轻捣弄。
咚咚咚连捣三处,不听异动,心中失望之时,用力拿杆向左移一寸捣去。
只听啪的一声响,似是触动机关,屋顶瓦片碎裂,灰尘散落,一个重物由手帕包着落在地上。
心妍心内狂喜,丢了长杆,拾起那手帕,十指颤抖慢慢将手帕解开。入眼之物,昏黄发旧,正是一张羊皮纸。
心妍紧张万分、激动万分,只要打开这羊皮纸,当年梁淑贞死因,上一辈恩怨便跃然眼前。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一点一点将羊皮纸打开来,只见纸上密密麻麻有许多小字。
急促脚步声自门口响起。
心妍大惊,转回身去,还未看到来人是谁、人数有多少,便呼的一声被人在头上套上了一个黑布袋。
“你们是谁?谁派你们绑我,啊呀!”
心妍正踢腾挣扎,砰砰两声,仿佛是剑鞘狠狠砸在她的后脑,她剧痛难当之下,双眼发昏。朦胧中,仿佛被人驮在肩上,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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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
兵部侍郎,李德修府上。
后院一处铁牢。
杨煜正枕着双臂睡觉,忽觉胸口丝丝凉意,睁开眼来。
只见聂白薇伏在他胸口呼呼大睡,口水流的他满脖子都是。他嫌恶推开她脑袋,不悦至极。
“聂白薇!你自己没床么?又挤我床上作甚?”
聂白薇张开惺忪睡眼,被褥下又往他滚热的身子凑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