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寒脸上陡然间变了颜色,然而对杨骜的话并未表示多大意外。抬手对四千兵卫令道:“且慢。苍穹睿王似乎不服,仿佛要挣扎一番才肯服输。再给他一时片刻,今日教他死的明白。即便搬来救兵也是徒劳。”
“是!”四千士兵本已经围到杨骜身近之处,又闪电般撤了开来。
纷乱脚步声起,自树林西首方向,影影绰绰,浩荡涌来两千精兵。
为首之人,身形佝偻,头发花白,是个老者。
他走到杨骜身边,拱手谦逊道:“三爷,太子殿下说的对极了,您老一定会发觉他派了兵暗中护送。到底没能瞒过三爷的法眼。”
老者双眼瞥向心妍,接着道:“护送姑娘出嫁一事,殿下说,他若亲自前来,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眼睁睁看姑娘嫁于旁人的。可事关姑娘一生幸福,他岂能阻拦。唯有命小的带兵暗中保护。”
“张管家,不必拘礼。”杨骜颔首示意,由左自右打量张管家带来的两千人马,但见各人脸上苍白,状似虚弱已极,叹了一口气,笑道:“这山坳下,有条小溪,张管家,你们是否...”
杨骜话未说话,只听他衣摆下心妍低低痛吟一声,随后一道黑色人影自他身边掠过。杨骜立时不满,左袖朝那黑影扬起。
那黑色人影猛地一顿,两脚定定站在林间,缓缓的趴了下去,后心之上插着一把匕首。
突松兵见睿王虽是一头被困之兽,然而行事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加收敛,众人登时被激怒。
孙茂不悦喝道,“睿王!你未免太目中无人,那士兵不过走的太急,不小心踩了那女子脚尖一下,你便暗器取他性命!”
原来被杨骜以匕首射死那突松兵随身带有金疮药,见突松王手腕鲜血直涌,抢步要去为忽必寒伤口敷药,天黑看不清路,失足踩在了心妍的脚上。
“我却不知那人踩在她脚尖呢。只是听到她疼得轻喊了一声。”
杨骜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如电射向心妍,仅因她口中难过低吟,睿王便取人性命,睿王在乎这女子,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孙茂脸上一动,原来是睿王投来冷冷目光,他看了过去,只听睿王笑道:“孙大人,那人即便是你,下场也是一样。”
孙茂双臂剧烈颤抖,背脊阵阵发冷,仿佛已经感受到匕首直插后背之痛。
心妍胸口怦然一跳,杨骜为何如此?是了,他护送她前去吉恩国的目的,便是保护她周全,是以才会出手灭去敌兵。
孙茂怒火中烧,伸手指着张管家,高声大笑,“你以为来了救兵,便能将反败为胜?未免异想天开了。”
孙茂话音未落,便闻树林之中痛呼悲鸣之声大作。
噗噗通通,张管家带来那两千兵卫,纷纷捂肚躺倒,脸上表情极是痛苦。
忽必寒用衣袖缠住手腕被心妍齿咬所致的伤口。
“杨骜,你以为只你一人发现这糟老头带来那帮人的踪迹?杨殇那小子是个有心的人,对那女子念念不忘,自你们离开苍穹帝都,他便下令让老下属带着两千青年小伙一路暗中护送。我思忖,这帮人来至山下,定然渴极了,必会饮水。于是命人在那溪中加了些料。供他们享用。”
张管家惊愕看向睿王,方才王爷说这山下有条小溪,虽他话没有说完,便被那踩到心妍脚尖的小兵打断,但三爷其实单看众兵神色,已是料想到众兵饮了溪中水,中了毒。
杨骜淡笑,双眸在月光下泛起清冷的薄晕,在这尸横遍野的山道、林间,宛似鬼魅。
“兄长还算有良心,只是在那溪水中加了泻药。若是小弟,既然想将事情做绝,自然不会考虑是否有百姓饮用溪中之水,径直便加上剧毒了。那溪流一路向下流经突松十数村落,百姓自当感激君主所投并非剧毒,还道突松王要为各人清清肠胃。”
忽必寒知道杨骜在损他使些不上道的卑劣伎俩,不禁脸上通红,厉声长喝。
“哼,欲成大事,何必在乎手段。你睿王爷行事是光明磊落,做什么事从不畏惧旁人的看法,可谁又夸赞过你分毫?你那两千救兵已经不战自败,你是乖乖就死,还是再行拖延?”
玲珑眼见自己一方,杨煜受了重伤不能迎敌。自己和心妍都是女子,张管家是名老者,皆是不堪一击。仅有杨骜、聂白薇、无常、黑白四人能够迎战,不过四人无论如何也难敌四千敌人。
玲珑握住杨骜的手,“哥,我们这次真的要被灭口,不明不白死在山林里了,是不是?即使这样,我要和你死在一起。即便是死了,也要握着你的手。”眼尾瞟过心妍,极具挑衅之意。
心妍自杨煜胸口抬起头来,斜斜看向杨骜与玲珑交握的手掌,心中闷闷的,喉间也阵阵腥甜。低下头,专心照料杨煜。
杨骜握了握玲珑的手,“今晚没人会死。你去照顾煜儿。”
这句话,使得聂白薇、无常、黑白精神为之一振。
心妍也莫名的安心。他说了今晚不会有人死,那么,就一定不会。煜儿已经身受重伤,岂能再惨死林间。
玲珑心头一震,依言走到杨煜身边,“喂,你别用脏手动他伤口,会感染。”将心妍从杨煜身上推开,自己蹲坐在杨煜的身畔。
心妍侧侧伏在地上,心道玲珑说的也不错,她用手捂住煜儿伤口,确实不妥,“你...你小心照顾他。”
杨骜睇向忽必寒,“兄长这次变得聪明了不少,竟然学会了提前布防。张管家所带人马之外,我自己还有暗卫相随。不过,想来,他们定然也遭到毒手了。我一人随吉恩国兵前来,确实是障眼法,有意让你认为我孤助无缘。”
忽必寒不屑轻哼:“吃一堑长一智。你睿王爷怎会孤军奋战。那可不是你的作风。我当然要对你这狡猾狐狸多加提防。早就对你那些暗卫做了些手脚。”
胡清接口道:“在必经之路挖下不少大坑,坑里倒埋长剑,等你的人马来到,稍加引诱,他们个个跌进陷阱,被刺得千疮百孔,葬身坑内,这交界之处,天极热,过不几天,你那些士兵就烂的臭气冲天。”
杨骜拳头握起,骨节因为抓握力道极大,微微发白,低声唤道:“天候,天骄,你们可到了?”
簌簌声响,两道身影自粗树枝干轻飘飘落在杨骜左右两侧。
“两万人马,都掉进了陷进?”杨骜低声询问。
天候、天骄互看一眼,脸上都还带有劫后余生的惊惧神色。
“爷,您一早算到途径突松国必有大难,让我与天骄带人暗中跟随,我们谨遵爷的吩咐,扮作寻常百姓,暗中相随。入夜听到山上巨石滚动,知道爷遭了埋伏,于是情急之下一涌上山。本来在山下也有留心是否敌人设下陷阱,不过见有个百姓装扮的人从那枯草覆盖之处走过,于是放松了警惕,冲了上山。岂料...”
天候说着便长叹一声,便住了口。
杨骜轻轻道:“错不在你,你也是救主心切。待此事一过,将陷阱之中两万兵卫尸首运回苍穹,他们家眷妻小的生活福祉,给予安置、抚慰。”语气一顿,“想来,引你们走进陷阱那寻常百姓是...”
“不错。”忽必寒笑道:“睿王,今日你纵有通天本事,也决计逃不过此劫。要跟你那两万人马一同烂成臭泥。”垂眼看向心妍,“今天,除了这女人,你们其余众人,通通将葬身于此,到时一把火把你们尸首烧了,谁也无从查起。苍穹皇帝爷奈何不了我!”
天候喝道:“就凭你,也想伤三爷?”
聂白薇两颗眼珠直直盯着杨煜惨白的脸颊,太过专注,就连心妍方才被玲珑推翻在地也没有看见。
心妍背后被忽必寒打了一掌,到现在也没能缓过劲来,趴在地上,手撑地面,试了几次也无法自行站起。
张管家见心妍模样可怜,思忖自己是名老者,扶起一个小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合情理,躬身将心妍扶了起来。
他搀心妍之时,握住她的两只手臂,将她向上拉起。
心妍被他向上提起一瞬,一股剧痛从左肩传来。她闷哼一声,右手捂在左肩头,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忽必寒望着心妍,疾声大喝:“来人啊,将那女子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