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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起床,洗漱一下,吃过早点,七点半就准时站在建筑工地上。已经砌到八层高了。陆田想真快,那天回去时,还只刚刚砌到七层。砌匠刘叔嘴里叼了支烟,开始码砖,用砖刀挑水泥,陆田推了一斗车的砖停在那,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白沙烟,堆着一脸满满的笑,走过去,说:“刘叔,孝敬你的。”刘叔也没客气,接了,放进口袋里,可嘴里却说:“小子,我劝你呀,还是别学这个,累,成年累月,酷暑寒冬,不停地给别人砌房子。”陆田笑了,说:“别介,你要是真的不想收我,就直说,拐这么大的弯,我听不懂呢。”刘叔抽了一口烟,用舌头舔出嘴里的烟蒂,指着前边一幢盖好了的房子说:“我是想要你能成为住那些房子的人。学我的手艺,一辈子给人造房,自己却住不上好房子。”陆田顺着刘叔指的方向,看着那些漂亮的房子,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住上那样的房子。他看的时候,正好迎着一缕从那边房子的窗玻璃上折射过来的阳光,所以他眯起了眼,有些做梦的神情。再转眼,鸟瞰这座城市。湘江穿城而过,清澈的江水在阳光下闪闪亮亮,蜿蜒无声,高楼,马路,汽车,起起伏伏的绿化带,以及在这个空间移动的人,都带着一种崭新的气息。他想起那天晚上,大家都下了工地,他走得晚,站在灯火辉煌的城市上空,一激动便掏出他那玩意,狠狠地撒了一泡他这辈子落差最大的尿。那个痛快,让他一晚都在笑。
提升机把砖从地面提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陆田把这些砖负责送到每个区域的砌匠那里,保证他们不缺砖,能不停地往上砌。所以在烈日下,往斗车里装砖,又从斗车里往外卸砖是陆田的工作。砖烫手,四周的钢管如同灼热的火棍,烤人,有种随时要燃起来的感觉。一根一根的钢管用活结扣件扣住,让手脚架每天都在往上升。建筑物中间有些地方还在打混凝土,钢筋密布,阳光与钢铁像对恋人,一对视便升温,它不怕灼伤别人,只管自己燃烧。陆田光脚穿着一双解放跑鞋,走在手脚架上,垫在脚下的竹跳板有些晃动,推车的手有些把不住方向,一边做事的刘叔说:“陆田,稳着点,别猫弹鬼跳的。”陆田嗯着,可是他眼里有金星在冒,他摇了摇头,闭上眼,想甩掉那些金星。虚汗一阵一阵地往下淌,陆田的腿有些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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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伏后的天气越来越热,工友们纷纷从工棚里撤出来,搬到正在施工的楼里。最原始的,没窗没门,四面是粗糙的砖墙,地是还有缝隙的预制板,房间里还四处是洞,留着安装水管电线什么的。可是,这样的房子比六七个人一间的工棚好,空气畅通,还有就是,你想住几楼想住哪间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