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誉宁听是鸡血，安了心神。不过是换一件衣服的小事，她也不放在心上，便点着头掏了些碎银递给她道：“快起来吧，下次小心点便是了，倒是我撞了你的东西！这些碎银你自个儿去买些物事下火锅吧，这天气冷，吃些暖和。”
“你？”心灵显然没有想到沈誉宁不仅没有责骂自己，还给自己银子，似乎有些动容，可目光中却是不解。
可沈誉宁只是柔和笑着转开了话题：“你方才说趁乱准备回房，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回王妃，是柳妃死了，听说死得凄惨，心灵胆小，也不曾去瞧，也不知真假。”心灵收回了自己诧异不解的目光，低头回答。
那不大的言语在沈誉宁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她一下逼近心灵几分，又反复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谁死了？”
“是，是柳妃！”心灵这一下的回答倒是顿了顿，仿佛是被吓着了。
声音虽小，但话语清晰，沈誉宁听得一清二楚，她再也不顾身上沾满的血迹，匆匆忙忙地向着柳意所居的奇巧阁而去。
人群簇拥在一起，闲言碎语连成片。
“柳妃平日里是待咱们刻薄了些，可也不至于如此下场啊，真不知是谁下的手……”
“那么多的血，也不知被扎了多少刀，该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嘘，小点声。王爷在那儿，咱们胡乱言语定是不妥！”
“王爷已经站了有一炷香的时辰，一动也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啊……”
从那些下人的窃窃私语之中，沈誉宁知晓杭晋承也在，也不顾自己因为急跑而在重重喘着粗气，拨开重重人群，走到了最前端。
她看到杭晋承站在柳意的尸首旁，双手于背后相扣，只静立而站，看不出喜怒。而躺于地的柳意，头发散乱，眼眸睁大，带过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之事。而胸前，血肉模糊，果如那些丫鬟议论：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下此狠手？
可还未待沈誉宁想清楚，柳意的丫鬟春儿一下扑了过来，对着沈誉宁又捶又打：“你还我家主子命来，是你杀了柳妃的，你是杀人凶手……”
“你说什么？”沈誉宁回答得磕磕巴巴，她实在还是什么都不清楚不明白，恍如梦中。
而在她心里，唯一有嫌疑的人只有默然，可糊里糊涂之间，这件事不知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什么？王妃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春儿暂且止住了捶打，双拳紧握对着沈誉宁没有丝毫害怕，只是质问道，“我说，是王妃你害死了柳妃，是春儿亲眼所见！我亲眼所见柳妃娘娘戳穿了你的秘密而被你击倒，而且娘娘去了你冷香阁回来后，就魂不守舍地说自己命不久矣，说王妃你要她的命；而后，我又看见娘娘你一手禁锢着柳妃，一手拿着绣花的剪子，一刀一刀扎柳妃，哪怕她不住哀求你都不撒手！幸而当时春儿躲在桌下不曾出声，不然娘娘你定然也不会放过春儿的吧！”
“你……”春儿的话，真假皆有，沈誉宁咬住自己的嘴唇，硬了硬心肠说道，“一派胡言！”
“春儿敢用全家的性命起誓，没有半分捏造！若不是王妃杀了柳妃，那王妃身上的血是从何而来？”
“如果果真是我杀了你家主子，我还会穿着这一身血衣前来？我会蠢笨至此？春儿，我知道你护主心切，可也万万不能冤枉别人！”眼见杭晋承始终不发一言，而众人眼睛皆投向自己，她知道唯有自己可以依靠，便定了定心神，迅速回答。
果然春儿在听完沈誉宁的话后，也生出了几丝疑惑，可当她又看到躺在那里的柳意后，立即又恢复了她的悲恸：“也许……也许正是因为王妃想好了应答之话，才会那样大胆吧！但如果王妃没有杀我家主子，那你袍子上，你衣服上，为什么会有那样多的血迹？不是太奇怪了吗？”
“刚刚过来时，一个丫鬟不小心把鸡血泼在我身上的！”誉宁如实而说。
“不小心泼的？”春儿有些嘲讽地笑了，“王妃说得好轻巧，这世间难道真有那么巧的事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是你杀了我家主子，这些血就是证据！若说是丫鬟泼的，那是哪个丫鬟泼的，你一定说不上来！”
“那个丫鬟叫心灵。”
“没有，心灵并没有用什么鸡血泼过王妃！”沈誉宁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即传来一个胆怯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沈誉宁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叫心灵的丫鬟模样纤弱，一身胆怯，与方才那长相端庄、落落大方的心灵，截然不同。一时间，她的心不由得一沉，登时明白了从她出冷香阁的那一刻，所发生的一切事都已是设计好的了！
也许柳意的死并不是那些人的本意，而他们最终的目的却是自己。可究竟会是谁呢？沈誉宁一下哑口，只是站在那儿迅速地想理出个头绪。
可她实在想不出来，看着面前满是仇恨、恨不得立即手刃自己为主子报仇的春儿，最终她向杭晋承投去了目光，带着求助。
杭晋承的目光终于从柳意的身上移开，恰是对上沈誉宁的双眸，满是凌厉！他站立了那样久，所有人的话语都落入他的耳中，可杭晋承只是拽住袍子的一角，并非不在意，他只是在沉思。
不知为什么，杭晋承虽然厌恶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却不知为何一点儿也不想怀疑她，可最后的种种证据全都指向了她。杭晋承不得不去寻思：也许，他该去探明自己身旁这个女子的身份了。他该弄清楚，死而复生的女子究竟还是不是沈如锦，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王爷，这草菅人命之事，如锦万万是不会做的啊！”事到如今，沈誉宁只能否认。
杭晋承只是一阵干咳，许久方止住。面无表情间沙哑着嗓音说道：“你说你没做，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沈誉宁微微张开嘴，只是到口的话语一句也说不上来，她定住心神，才答道：“王爷离开冷香阁后，如锦就一直待在冷香阁，若不是听到这儿有动静，根本就不会出来！”
“你说你一直在冷香阁，那谁可以证明呢？”杭晋承朝着沈誉宁转了身子，慢慢走了过来。
“小梅一直伴在我身边，她可以作证。”避开了杭晋承的目光，沈誉宁依旧不卑不亢地回答。
“胡说，小梅是从你家带来王府的，自是会帮着你！那根本就不算什么证据，就是你杀了我家主子！定然是你怕我家主子拆穿你的谎言，把王爷给抢走，所以你就下了毒手！你那冷香阁与我们这奇巧阁那样的远，这儿有动静你又岂会听到？骗人，你说的一切都是谎话！”春儿听誉宁一说完所谓的证据，立即辩驳，完了，双手抹泪不住道，“春儿胆小，看着主子被杀却只能躲起来，是春儿对不起柳妃，所以春儿一定会帮我家主子报仇！王爷，你一定要替柳妃娘娘做主啊！”
春儿的话中，显露出许多沈誉宁方才不曾想到的细节。的确，冷香阁与奇巧阁相距甚远，她本不该听到那么明显的动静——她越来越断定这是一个局了。
“谎言，什么谎言呢？”杭晋承没有责罚春儿的无理，只是细细听过她的话语，寻找破绽间抓了这一点而问。
杭晋承如此一问，沈誉宁有些慌张，不由得往后退了退，但那些下人的私语声又响起，她立即挺了挺胸，站得笔直，努力彰显出她王妃的气度，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谎言？笑话，我又有何谎言能被柳妃抓住并威胁呢？”
“你自然要杀了我的主子，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王妃！”春儿听完沈誉宁的质疑，立即叫嚷出声，连让沈誉宁阻止的机会也没有。
终究是她疏忽了。沈誉宁默默：她时刻防范着邱柳意，却将她的贴身丫鬟给忘记了。
“不是王妃？”此言一出，立即激起了千层浪，那些下人的议论更盛。
“你说她不是王妃？你又有何证据！”杭晋承也已经开始怀疑沈誉宁的身份了，所以他也很是认真地去问春儿。
“王爷可还记得，曾经王爷冷落王妃，王妃伤心之余便割腕自尽，所以左手手臂之上有极深的刀痕，可如今的这个王妃，左臂光滑，毫无痕迹！”春儿得了令，更是说得流利。
一下之间，杭晋承的目光凝在了誉宁的左手之上，他的语言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感，只是说：“沈如锦，你该明白，怎样证明自己的清白！”
“王爷，这样荒诞的事情你也相信？我不是沈如锦，我又会是谁？”沈誉宁并没有要撩袖子，只是碎步轻移，仰头去看杭晋承。
可看到的却是杭晋承的不为所动，他的眉眼在这一刻仿若石刻，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只是静静地等待沈誉宁的证明。
看着杭晋承自始至终的冷漠，看着他瞥过自己的眼神中的怀疑，闭眼间冷笑一声，点头，“好，王爷要如锦证明，如锦自会证明！”
说着，她的目光凝聚在了自己的左手臂。四周一下静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沈誉宁的手臂，等待看一场好戏。只要将衣袖往上提一点点，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可沈誉宁的右手无力，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