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亨轻轻一接,接住了刘国能的人头,挂在马脖子之下的铁钩上。两脚一紧,在马背上轻轻一拍,枣红马一个漂亮的弧线,转了一个急弯。
就在这刹那间,山谷突然喊声雷动,四面伏兵足有五百之多。
李来亨单枪匹马,他朝斜对面奔驰过来的三十几匹战马瞟了一眼,不能和他们缠斗,速战速决。自从穿越以来,他还没用过的飞刀,现在该出手了。他投飞刀的姿势很特别,像砍,举起右手,手拿飞刀,狠狠地砍下去。当然,砍的目标没有在眼前,而是在远处,并且很远只有这种姿势才可以击远。五十步之外,他的飞刀直射面门。
瞬间,七个骑兵摔下马来,他们挡住了后面的骑兵,不但是挡住了去路,而且是绊倒了后面的马。李来亨没有停留,在骑兵赶到堵住去路之前,他到了谷口。
谷口一堵人墙,长枪、铠甲,重步兵。
没关系,重步兵有了破解之法。
李来亨的亲兵十人十条钩索,他们从谷口往里一甩一拉,铁钩勾进了步兵的胸颈部的肌肤,剧痛难忍,他们只能顺着绳索拉的方向往后倒,一个人倒,后面连着一串。十人被挂倒,十串人那就是一片。李来亨马踏着躺在地上活人,瞬间,他就出了王家冲。
十名亲兵紧紧跟在李来亨的马后,电光石火,这十一个人消失在远处。
刘国能的人头放在了张献忠的脚下。
张献忠看着刘国能的人头,注视了好一会。他用靴子轻轻地踢了踢刘国能的头,“没想到我们会这么见面吧?挂在旗杆上,示众三天。”
张献忠吩咐完,这才回头,对李来亨说:“自成来了?”
“回大帅,闯王吩咐我送一份大礼给大帅,闯王他准备来这里配合你的战斗。”
奶奶的,配合我?你一万兵力,到我这里来避风的吧。不过,他也知道,李自成向他靠拢,他们之间就没了缝隙,官兵就不能各个击破了,这对李自成和张献忠谁都有好处。
“好啊。闯王到了那个位置了?他下一步打算是什么?”
“等候您的吩咐呢。”
“啊?哦,怎么这么说呢?好好,先安顿下来,选个时候,我过闯王那里去拜访,顺便商量一下今后的行动。”
真会说话。说得好动听啊。
李自成离张献忠大营四十里下寨,一万兵马,分三处扎寨,成品字形。
在这种时候,闯王李自成既要防官兵的偷袭,也要防农民军内部的吞并。多一个心眼并不是小心眼,更不是自己心理有什么迫害症,此时格外谨慎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自打西北农民起义以来,一直就有个习惯,大吃小、强吃弱,互相兼并,互相火拼。早习惯了。后来,农民军虽然有所醒悟,这种现象慢慢少了一些。但是,骨子里,农民军就有一种采取粗暴、血腥手段壮大自己的潜意识,所以,防着点,是残酷现实教给他家的生存之道。
张献忠在谷城差点就完成了一次吞并。
这次,送上门的货,张献忠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李自成吩咐,李过前军营寨特别要注意防张献忠的人马偷袭,在他没有见到张献忠之前,根本不会轻信张献忠会肯顾全大局。
李自成和刘宗敏都随李过前军行动,这样便于指挥。他们知道,在这种情形下,遇到战事,前军必须解决战斗,交织,会拖垮整个大军的。也就是说,要么不打,要打,前军必须一鼓作气就解决战斗。现在,李自成总共只有一万兵马,李过率领的五千兵马,都是精兵,几乎是李自成的全部家当。袁宗第率领的是三千多步兵,充其量只算得上是一支预备队,高一功的两千多人更不用说了,他带领的人其实就是后勤、家眷、老弱病残这一群人。
李过扎营后,天已经黑了。
李自成来到刘宗敏处,见他的伤势好了很多,心里也宽慰了许多。
“总哨啊,你估计张献忠这人会不会和我们联合呢?”李自成心里不踏实,明知刘宗敏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但见面总得有话说,就问起了这个严肃问题。
刘宗敏直率,他回答得很干脆,“过去有可能,现在不可能。”
这倒是没想到,刘宗敏会这么斩钉切铁地回答。刘宗敏这些天在病床上想了很多,觉得走这步棋,也是必不得已,南下避开官兵锋芒,在这里来避避风,那倒是不错的打算。但是,想和张献忠联合起来共同抗敌,不可能,除非咱们对张献忠称臣接受改编。
李自成也想到了这一层,但是,凭多年的战斗经验告诉他,此次,只有借助张献忠的力量才有可能击破官兵的围剿。张献忠新败,他应该也看到了合作的必要性,所以,李自成认为,合作的基础是有的。
“总哨,我们总得试一试吧,也许张献忠看清了大局,能和我们联合也未可知。”李自成说。
“李哥,都和你一样想就好了。张献忠什么人?人精。当年鸿门宴的故事,他会不知?还有,刘备借荆州,都戏里头了,他会不知道?我说啊,我们就这样子了,和他们不即不离,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官兵来了,我们打转转,傍着他,事急时,自然会照应。他们有困难,我们也帮他一把。”
李自成打了一个哈哈,说:“这是我考虑的中策。不错,很可能,结局就这样子。”
刘宗敏说:“李哥的上策自然是和张献忠联合抗敌啦。那么,还有下策罗?请问李哥还有何打算?”
李自成正准备说,李来亨进来了。
“闯王,总哨,张献忠明天上午来拜访。”李来亨就是来报告此事的。
李自成和刘宗敏这一惊非同小可,惊问:“他真的来拜访?”
他们正在担心张献忠的拜访。为什么?古来就讲究礼尚往来,他来拜访,那么,李自成出于基本礼貌,他必须也到对方大营里回访。在这种情况下,强势的一方就掌握了主动,杀,还是剐,就由着他了。
李自成在沉思。刘宗敏眼中似有一丝凶光。李来亨心惊,他不会做蠢事吧?
刘宗敏确实在想,张献忠这样做不是明摆着要做了李自成吗?既然他不仁我就不义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何不就在此时把他杀了呢?
草莽英雄。什么是草莽英雄?这就是草莽英雄。
李自成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犹豫难决。
“闯王,不用担心,保准无事。”李来亨说。
李自成对这话似乎没听见,又似乎是不感兴趣,他鼻子里“嗯”了一声,仍然在思考。
刘宗敏突然问:“李哥,你的下策是怎么准备的?”
李自成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李来亨心里一颤,心想,自古以来就这样,做大事不心狠点很难。他知道李自成这笑饱含的恶毒与残忍。
李自成南下准备了三策,上策,和张献忠联合击败官兵;中策,不能和张献忠联合,在张献忠附近流动作战,傍着这棵大树,使得张献忠不得不伸出援助之手;下策,那就是前两种可能性都不存在的情况下,他李自成化整为零,他躲在大别山里,烤火,吃羊肉,把官兵丢给张献忠,等他们都打疲了、打累了、打死了,他再召集旧部,重新出山。
下策,对李自成是下策,化整为零的代价是一万化下去,最后收拢来也许只有两千、三千;对张献忠来说,那就是恶毒了,两个人扛的东西,突然丢给一个人,扛不扛得住,丢的人就不管了,所以说,这种策略有些不道德。
没法子,人经常会有些不道德的时候。
在张献忠的大营里,张献忠打着响亮的哈哈声。
“这皇帝哥哥怎么这么大气啊,老本都拿出来了?军师啊,破敌之策可想好了?”张献忠看着军师徐以显问。
“回大帅,一羊(杨嗣昌)倒不足为虑,破敌之策有三,任选一策足可破敌。倒是现在有一虎,有些麻烦。”徐以显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微笑着,紧盯着张献忠说。
张献忠当然知道他脑子里所想,骂道:“你们这些臭读书人啊,嘴巴里满是孔夫子的仁义道德,心里却肮脏得很。老子给你们说啊,李自成来投奔咱,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毫毛。你们也别背着老子干什么缺德事,明天,跟我一起去拜访他。”
“所以我说一羊不足以惧,一虎就麻烦了。大帅,您明天去拜访,难道就仅仅去拜下访?”徐以显阴测测地笑着。
“嗯?老子有朋自远方来,拜访还有什么另意吗?别胡思乱想了,大战在即,官兵才是我们的大敌。”
说完,又哈哈大笑。徐以显眼睛一转,也哈哈大笑起来。
李来亨安排十几名亲兵在中军营帐外警戒。一般,李自成的警卫工作都是由李双喜负责安排,今天,他请示李自成,由他的人负责警戒。
李自成不相信别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也不担心张献忠敢冒险在李自成营内做什么蠢事,但李来亨既然有这个请求,就随了他。
现在,不知不觉,李自成周围变成了李来亨的人。警卫是轮流值日的,又都是小兵,谁还记得谁是谁?
张献忠果然按时来了。张献忠来李自成这里拜访,规格之高,出乎李自成意料之外。张献忠把他主要的将领和重要谋士都带了来,这是李自成没想到的。张可旺没来,张献忠一见面就做了解释,说他军务繁忙,加上大敌当前,他不能离开营地。这很好理解张可旺是张献忠的第一主力。
老朋友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将领与将领之间大都互相认识,所以,一见面,热闹非凡。
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本是草莽英雄所追求的境界,今天自然也喝得疯狂,吃得快乐。
一阵热闹之后,张献忠看看天色,知道该干正事了。他朝徐以显瞥了一眼,举起酒杯,缓缓地在每个人脸上扫视了一眼,接着,说出了几句令人惊骇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