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亨面对七千敌人,他脑子里快速地设计着方案。
擒贼先擒王,惯用的战法。
可是,他没有基础兵力,一旦他出击了,如果数千敌军蜂拥而至,那他们就像是大海里的岩石,再坚韧也会被海潮淹没。
保证左小姐不被他们抢走,必须让她尽快离开此地。
李来亨环顾了一些站在他后面的兵将,又朝软轿看了看,回过头,看着敌人,“杀!”
他的剑锋指向那个副将。
一百五十人飞一般驰向阵中,很快他们就像一把快刀斩进了敌阵,后面,又是一片血路,一片尸体和残肢。
左小姐的心怦怦直跳,他看见了,官兵已经向两边卷来,很快她就会被官兵包裹。她身边的五十人已经刀剑出鞘,准备厮杀了。
左小姐暗暗祈祷菩萨,希望他周围的兵将不会杀她,或者他们忘记了她的存在,她就很快能回到父亲那里。
她看见了十来个官兵的将军朝李来亨砍杀过去,他一人突前,很快就可能被这群将军乱刀砍死。左小姐被那边的景象吸引住了,她的心跳的更快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突然,她“啊”的一声尖叫。
一个高大的将军举起大刀照直砍向李来亨,这就是悍将刘副将,他一把大刀十分有名,这一刀如同泰山压顶。
她不敢看了,她紧紧地闭着眼睛,脑子里全是李来亨血肉模糊的影子。她莫名其妙地心口一疼,她不知为什么,竟然担心起这人的生死来了。良久,她睁开眼睛。
李来亨没有死。刘副将不见了,他身边还有好几个将军也不见了,官兵在逃窜,李来亨在追击。
但是,官兵没有溃退,局部的逃散只是为了躲避李来亨的锋芒,李来亨仍然只是在敌阵中左冲右突。
两边朝左小姐软轿卷席过来的大队人马,很快就会要合拢包围圈了。她想,再过片刻,她就可以得救了,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群李来亨的人没有威胁她的打算。
可是,她突然不希望被官兵救走,她希望那位少年将军把官兵打走。
一个敢于以不到对手十分之一的兵力和对手纠缠下去的人,并且丝毫没处下风,这样的人,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就是传说中的天才战将。
很多次,她听父亲提过,李自成队伍里有个天才战将,从父亲的嘴里,她听得出来,父亲很敬佩这位将军。能被父亲敬佩的人,左小姐还极少听见过。父亲左良玉,这一辈子只敬佩过两个人,一个是左小姐的亲生父亲,他为朋友宁愿牺牲自己;另一个就是满清的努尔哈赤。左良玉说,当今世界上,这两人才是真英雄。再后来,他见过李来亨之后,他就经常念叨这个人了,他说,这个少年是天才。
也许,就是李来亨在河南被左良玉围困之后全身而退那次。给左良玉的印象太深了,重骑兵、重步兵没一样能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左小姐的心怦怦直跳。
包围圈合拢了。
左小姐成了包围圈中的核心中的核心。李来亨也是核心中的一员,他的两百名兵士并没有被外围的七千人震骇住,他们习惯于身陷敌阵中。
“左小姐,别担心,没有人会伤害你。”李来亨在左小姐的软轿边安慰道。
此时应该被安慰的是李来亨。他被七千人包围,七千人足够把他踩成肉泥。左小姐想。
“将军,我对他们说,不杀你们,你们赶紧走吧,你打不过这么多人的。”左小姐说。
李来亨说:“谢谢左小姐。他们杀不了我的,不过,要委屈一下左小姐了。”
左小姐一惊。
“什么?”
“请你骑一段路程的马。”
“我不会骑马。”
“我知道,所以要委屈一下你。”
李来亨说完,撩开轿帘,一伸手,把左小姐抱起,自己飞身上马。
“冲!”
他左手抱着左小姐的细腰,右手执剑,战马跃起。
左小姐既惊且羞,只觉飞在云里,耳边飞奔的风声和刀剑砍杀产生的惨叫声。
七千人阻止不了李来亨的队伍。他们朝北冲去,背后留下一条血路。李来亨前面三名亲将开路,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很少有砍杀的机会了,因为,官兵很多时候是很聪明的,在这种没有了主将的情况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保住自己的命,而保命的最佳方法就是避开敌人的锋芒。
李来亨前面出现了一条路,两边的官兵拼命地往后挤,也没有人射箭,一来,谁也不敢伤及左小姐,二来,谁都担心招来疾风暴雨般的报复。
出了包围圈。
“急行军。南召县城!”李来亨号令。
南诏县城,离南阳州府有一百八十余里。两百匹战马,急促密集的马蹄声,左小姐虽是明朝名将养女,也没有机会经历这种野战场面。她在李来亨的怀里,羞臊和愉悦混杂一起。
他是个正人君子。这是左小姐的结论。
当然,李来亨今生前世,真正与女子第一次这么亲密接触也是第一次。他过早就投入了军涯生活,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后来,成了合格的特种兵之后,就变成了除了战斗就是战斗。儿女情长,很少有过的体念。
现在,怀里,软玉温香,李来亨第一次体念女人的温软和清香,沁人心扉的奇妙感觉让李来亨顿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不敢把心思放在怀里的女人身上了,他努力想驱散这片情思,可是,销魂的少女体香阵阵传来。
“左小姐,你从没骑过马吗?”
废话,那个时代的大家闺秀谁会骑马?即使骑过,也最多是那种温顺的良马。左小姐从来没骑过马,她这种千娇百媚的美女,出门都是软轿暖轿。
战马这么飞快地奔驰,虽然在李来亨怀里,左小姐也已经是惊恐万分了。现在,李来亨问她骑过马没有,意思很明白,他们两个青年男女搂抱在一起,谁都难堪,谁都尴尬羞臊。
“我真的没骑过马。”左小姐说。
现在,轿子早已经丢在南阳城郊了,荒山野岭也没地方寻找轿子,再说,李来亨下达的命令时“急行军”,所以,再怎么情难以堪,左小姐也只好任由李来亨抱着。
幸亏,李来亨是个君子,他规规矩矩,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言语和动作。
过了半夜,队伍继续在月光下前行。突然,前锋停了下来。前面传来消息。
“前面有一支队伍,身份不明,挡住去路。”
不久,老九过来说:“奇怪,怎么是张献忠的部队?似乎是张文秀。”
张文秀?这才是劲敌。他拦在此地干什么?
李来亨翻身下马,把左小姐轻轻放下来,对两个亲将说,保护好左小姐。
李来亨拍马向前。
果然,一支三百人的部队横在前面的路上。站在前面的是张文秀。
“张将军,怎么这么巧啊,在这里遇着了,你们还没走?”李来亨问。他粗略估计了一下形势,自己这边处于弱势。张文秀永远保持三百人的精锐,鼎盛期和现在这种衰败期,他都是三百人。
这也是一支战无不胜的精锐,唯一可以和李来亨匹敌的精锐营。
张文秀说:“不是巧,我专门在此等候你们。”
“哦,有话请直言。”
“你们李闯准备称王,我也告诉你一声,我们张帅也准备称王。我们不会和罗汝才一样做个诸侯王就满足了。”
“喔,我会转告我们闯王的。有什么建议?请讲。”李来亨知道,这就是一次谈判,或者说是通牒,张献忠肯定有条件的。
“长江以南,一直到四川,我们以江为界。希望闯王遵守我们合约,要不,我们和大明合作,或者和满清合作都有可能。这些,想必你们不会愿意看到。”
张文秀的条件真的苛刻,威胁的筹码也很够分量。
李来亨稍稍沉吟了片刻。
“你们和大明合作,我没意见,假如你和满洲人合作,张文秀,嘿嘿,虽然我们能力不相上下,但是,我必定亲手杀了你!”最后这句话,张文秀身子微微一震,后面的左小姐也听到了,她更是震撼不已。
张文秀没有说话,李来亨也没说话。他们面对面沉默了好一会。
“你们绑架左良玉的女儿,不觉得卑鄙吗?”张文秀说。
“嗯,说实在的,我也不觉得光彩,军令如上,我不得不执行。但是,左小姐离开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也许对她是件好事,至少,我李来亨不会让别人欺负她,如果哪天她坚持要回左良玉身边,我负责送她回去。”
“好,有担当。咱们后会有期。”张文秀回头,喝令:“走!”转身拍马而走。
李来亨快速取弓拔箭,“嘣!嗖!”
张文秀头盔上的红缨应声而落。
张文秀哈哈笑了几声,头也没回,率领三百人朝西方驰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