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武16年八月初八,林晓离家出走了。
登海郡城西城门口,一大清早,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刚过检查便轻笑着骑上一匹黑溜溜的骏马,放开控制马速的缰绳,任由马儿扬蹄狂奔,引发了一阵混乱。身后城门卫士的奔跑声、商贩的物品倒地声、恫吓声、叫骂声、、埋怨声、咳嗽声,构成一曲嘈杂声乐曲,却扰乱不了她久经压抑后终得解放的喜悦之情,“现在已顺利出登海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住我了。”
身为穿越客,林晓是个聪慧之人,除了习武学兵书之事,她十八年来一直老实地遵循大汉王朝对女人的各种规矩习俗。因为,她不想被这个世界的人视为异类,喊打喊杀的。
烦恼的是自她及笄,这个世界的父亲林洋便开始为她挑选丈夫。之前,她一直以她要等那个与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为由,推脱父亲的安排。却没料到,昨天晚上,她无意中听到父亲与姨娘的谈话,她那个失踪十来年的未婚夫在西疆扬名立万,已寄信过来,平羌战争一结束,便要来迎娶她。
这下子,林晓急了。再沉默下去,她就要如同这个社会的千千万万女子一样,嫁给素未谋面的男人。从此以后,生命与尊严都寄托在那人身上,绝无自由可言。但她之前以那个理由推脱婚事,这个婚事可不能再推了。
思量再三,林晓便决定趁父亲还未跟她说及婚事,留下一封书信,打包起早有准备的行李,离家出走了。之前担心外面的世道,贪生怕死的林晓只好坐困林府。但现在,什么都顾不了了。这个登海有名有望的林家大院,在她出走后,会乱成什么样,她也管不着了。
……
外面的世道不太平,她一直知道,但没想到出来一个多月,她已碰到几十次打劫,路上更不时发现一些尸骨。
幸好,她自小跟关东的剑道大师管伯川学习剑法。自来到这个世界,她便极具危机感,好似危险随时会降临,就像她从和平安乐的21世纪莫名其妙的被扔到这个世界一样。所以,她对习剑练武特别认真勤奋,剑法甚为不俗。
师傅两年前离去时便说她根骨不错,已经可以跟江湖中的二流高手抗衡了。她一直不服,明明她的武功已经到达一流了,或许还能挡顶尖高手十来招吧。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没有杀过人,见过血的高手不算高手。第一次遇匪时,那伙不过几十人的土匪竟然让她受了点轻伤,她左臂的一条刀伤,便是身手三流的匪头偷袭留下的明证。在将那匪头的脑袋咔嚓,吓跑了一群喽啰后,林晓在原地吐得胃酸都翻上来了。但是,她不后悔,这个世道,想要活下去,总归要杀人,晚杀不如早杀。
有了杀人的开始,林晓后面杀人战斗也渐渐顺手了。不过,她没有变得麻木,一路上,遇到的土匪若非穷凶极恶之徒,她都不下杀手,只求过路。
终于,跨过了燕、原、韩三个大州,历经一个多月的路程,她总算来到有“人间地狱”之称的兰州了。
兰州是西疆边境的一个州,此地自古便胡汉杂交,战乱频发,在20年前发生第一次平羌战争后,这里便一直不安稳,两年前又发生第三次平羌之战,至今战争还没停止。没错的,她林晓千里迢迢赶来这,便是为了投军。
林晓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女子,她清楚的知道逃离了家庭的束缚并不意味着她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何况天下即将大乱,没有武力势力保护的美女,在战乱年代,是很难护住自己的。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21世纪相貌平凡的林晓,来到这儿却拥有了不错的容貌。
她女扮男装,穿了身文士装,压着声音说话,再加上来自大儒家族久经培养出来的儒雅气质,令人不多加注意便真相信她是个俊美的书生。
林晓之所以选择来兰州,而不是比较近的燕、原、韩三州,是因为登海林家在关东颇有势力,她可不想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人发现抓回去。
当然,林晓不否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对她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刘靖起了好奇心。她想看那个家道中落,却决不接受她父亲的千两赠银,独自一人来到西疆闯荡十年,终于功成名就,将要回去迎娶她的刘靖,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现在,林晓已来到兰州最东边的北地郡,只要她再跨过安定郡,到达州治所武威郡城,便可以参军(在大汉王朝,唯有边疆州治所和京都才有招募军)。
由于几十年的动荡,兰州的马贼土匪窝极多,剿不胜剿,人少的团伙也有好几百人,所以,即便以林晓的武艺也不得不在北地郡加入一个行商团队,依赖商队的经验和护卫团,走过这段危险之路。至于她那匹心爱的小黑儿,也只好在北地郡就低价卖掉。
商队的首领黑胖子是常走这条商路的老手,因为交了十两银子的保护费,她被安排进了一辆大马车。里面除了她和黑胖子,还有个长相猥琐的中年文士。人总爱以貌取人,林晓也不例外,只跟那人点个头,便不理睬他了。那人见林晓如此,只是笑笑,也不搭理她。
车的两边没有开窗,只弄了几个孔洞透气透光,黑胖子解释说是为了预防马贼土匪突袭。林晓恍然,这马车还是移动城墙呢!车内平板上铺上一层厚厚的不知名的兽皮,坐上去蛮舒服的。即便坐了三个人,马车一点儿也不显得拥挤,林晓始终有空荡荡的感觉。
那个文士是个爱高谈阔论的人,她进去不久他便滔滔不绝地与黑胖子东拉西扯的。林晓本来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只是被林家十八年来养成了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渐渐变得不爱主动开口了。所以,那文士与黑胖子的聊天她也插不大上话儿,便静静地躲在一角听他们诳话。只是那文士时不时的瞟她一下,林晓感到对方已发现了她女子的身份,右手不禁握住随身佩剑,随时准备对方有何不轨,便给他一下。对方看出了她的紧张,便不再注意她了。
几天过去了,那文士没任何不妥,林晓的警惕防范之心也慢慢降下来。黑胖子出去料理事务后便不再回马车,那个文士嘴巴停不住,便对她自我介绍起来。原来他叫甄问,字拙言,年四十,是北地郡的“名士”。由于是寒门出身,被人轻视,一直求官无门。前不久,甄问的好朋友常信被平羌统帅征西将军黄归征辟为军中长史,是军中幕僚之长。他特地写信告诉甄问,他已向黄归将军推荐他了。难得有朋友愿拉他一把,甄问便趁着战争陷入僵局出发,希望尽快赶到黄将军现在的大军驻地——武威郡臧姑县面见将军,向将军展示自己。
人家对自己的来历详加介绍,林晓也不好意思不言不语,只好报出她早备好的身份。她自称是登海一乡下小地主的独生子,姓林名知,字明谕,年十八。由于家里逼婚,他只好逃离家门,又想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打算来这西疆从军。
那甄问听林晓说及自己是小地主出身,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更显得猥琐。她也发现自经过林家十八年的培养,气质儒雅,人家一看就知自己出身非凡,怎料她竟睁眼说瞎话。林晓很不好意思,后面编不下去了,吐出倒算是真话。
甄问听林晓说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时,不由拍了下手,叫了声“好”,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两人话起了头,便再回不到原先的对峙状态。
后面的日子,甄问针砭时事,多问及林晓的意见,林晓父亲林洋曾任登海郡太守,她又是个有心人,更是穿越客,对天下自有一番独特的看法。甄问见她对时事的见解颇多新意,但不曾出过门,便将各地的风土人情细细说给她听,好似对她起了爱才之心。
林晓并不是愚蠢之人,跟甄问相处了些时日,也明白对方不是骗子拐子之类的人,而是江湖经验颇多,又很关切她的热心人,便开始与甄问有说有笑。期间,甄问想照顾她,邀她一起求仕到将军门下,但林晓笑着拒绝了,甄问还未到将军大营报到,自个还没站稳脚跟,怎能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呢?人家一片好心,她可不愿拖累人家。
路途有时尽,成武16年十月十三,他们安全到达武威郡城了。
林晓翻开车帘,头往外一探,城门口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可城门卫士竟比登海郡城还少,但却颇有军威气势,来往商人百姓都老实排队接受检查。抬头观城墙,只见得墙壁坑坑洼洼,必是历经沧桑。而那上面的城楼人影晃悠,却是在翻修城楼。
忽然一声“阿侬也要当兵!”林晓扭头看去,原来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气鼓鼓的对着几个一身乡下人打扮的男子嚷嚷,她不禁会心一笑。不过这声音也让林晓注意到城门不远处的那些威风的将士。但见得他们有的正跟那写乡下人对话,有的双手撑腰站立一旁看笑话,有的俯身查看脚下那一大打军刀,有的坐在大石头上仰头看来往的人,还有的背靠城墙,趴在木桌上写着什么,一杆绣着“募”字的大旗正随风飘扬。原来这儿便是招兵处!
林晓回头跟车内的甄问告别,准备下去报名参军。但是,甄问不放心她,便跟着一起下来了。他们走过去,正要向那负责招兵的长官问询,却看到挑兵的几个官兵用力拍打要参军的乡下男子的胸口,看他们壮不?
林晓尴尬的转头看着甄问,甄问显然明白林晓的顾虑,便道:“直接参军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混出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将军那,至少起步高一点!”林晓再不情愿麻烦人家,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点头道谢。
由于甄问手上有朋友常信的推荐信,他们很顺利在城外大营门口求见到了常信。常信邀他们进了军营,他们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的,但常信给他们带来了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