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人想要陷害自己啊!”光秀暗自猜想着,“最大嫌疑之人,便是森兰丸与丹羽五郎左卫门长秀了。”
其实,若是平常,光秀不可能意识不到大怒之后的推论有多么的荒谬可笑。但是,此刻的日向守正处于极度的恐慌、不安与愤怒中。在他看来,丹羽长秀为了逃避出征中国的命运,定会从他手中夺走这接待之职。只是现在还有些细节没有处理完,他不便接手,故而为自己求情,待到以后再想办法夺了自己的差事。而森兰丸对自己即将得到的佐宇山城垂涎欲滴。兰丸频频向信长请求领地之事,自己也从侍奉信长的茶人那里得知了。兰丸的父亲森可成战死在佐宇山城,兰丸想要得到此城,也在情理之中了。恐怕兰丸为自己求情,就是想看到自己出丑,然后唆使信长将城池赐他吧!
光秀心中盘算着。若信长真的听信谗言,自己应当怎么办?若表示出愤慨与不满,恐怕马上便会被有心人冠上藐视君上的罪名,最终被流放或者勒令切腹吧?若信长真的令自己出兵中国,自己也只能出阵啊!
“对手接下来,一定会想办法夺取我的领地吧!”光秀站起身来,摇摇头,“真是可怕……主公的心,已经离我远去了啊……”
“主公的心,已经离我远去了”,这句话,光秀在心里默默念着,失去了信任的家臣会是怎样的结局,光秀很清楚。佐久间信盛的前车之鉴仍在,林佐渡此刻也饱受着流放之苦。这两位可是自尾张桶狭间战役开始便追随信长的老人啊!难道,作为右府大臣的信长觉得这些与自己出生入死的老臣们太碍眼了吗?这可真是可悲啊!现在的织田家,可谓是人人自危了啊!
死命抛开这些想法,光秀走出了家门。五月的阳光甚是毒辣,光秀原本就比较秃的脑袋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白色的光芒,甚至快要比过日光本身的光芒了。
幸运的是,此后,信长并没有再找光秀的麻烦,而光秀也得以全力以赴的来做迎接家康的工作。
待到五月十五日,家康带着穴山入道梅雪来到了大宝寺。围绕着接待他而发生在光秀与信长之间的不愉快家康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在到达大宝寺的头一天便严令属下谨言慎行,不得妄自尊大,休要在信长的领地里惹来麻烦。
当光秀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家康时,不禁心中一震:这可是现在屈指可数的大名德川家康啊!没想到家康的服装竟非常简朴,和自己华丽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客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惟任日向守明智光秀恭迎贵客平安到达。”
“此次为答谢信长公而来,沿路受到热情的招待,内心不胜惶恐。请日向守转达我对右府大人的问候。”
言罢,家康深深施了一礼,那样子,俨然一个乡下大名一般。
此时,安土城的射靶场上,信长仿佛不知道家康一行人已经到达了大宝寺一样,与信忠悠闲的射着箭。
“你认为光秀如何?”光秀拉满了弓,问道。
“日向大人为人谨慎,思虑周到,父亲您天下布武之时,可放心将政权给他。”信忠想了想,说道。
“也许吧!但现在的他,完全失去了一个武将的武勇之气了啊!”信长笑道,“他已经不再像是秀吉那样的猛将了。不过,他确实让我无法割舍啊!”
“啊?您的意思是?”信忠疑问道。
“我要看看,光秀的身上是否还有勇武之气!”信长一箭中正靶心,“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而这个时候,光秀正将家康带到了大宝寺内。
“啊!日向守,这么宏伟的建筑!我可消受不起啊!”家康一边惊奇的抚摸着柱子,仰望着屋顶,欣赏着壁画,一边赞叹不已,“虽然这是您职责所在,但,看得出来,您一定煞费苦心吧!”
家康嘴上不断这样的说着,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居然如此奢华!这无尽奢华之后,定然有无穷的压力!
而光秀却没有想这么多,虽然被信长狠狠责骂,但是,却得到了作为客人的家康的赞赏。自己的苦心终于没有白费啊!光秀心中不由得把家康与信长进行了比较。突然,没来由的伤感从心中涌了起来。
“听了大人的褒奖,日向守,深感……深感荣幸!”说着,光秀仿佛遇到了知己似的,高兴得眼圈都红了。
就在两人相互客套的时候,家康送给信长的礼物也开始搬运到了客殿内。看着家康那朴素的穿着打扮,就像是一个顶多领有二三十万石的乡下大名一样——就连织田家一个侍童也有五万石的俸禄啊!所以,光秀也非常担心家康带来的礼物会显得寒碜。
上呈礼物是光秀的任务,若是礼物少了,信长定然会不高兴:“分明是轻视我信长啊!觉得我好打发吗?都怪你们不用心。”可若是太多,信长又……但是,怎么可能太多?看看家康的打扮,说不定,他生来便是一个吝啬鬼呢!
等到二人落座以后,家康带来的石川才开始念起礼单来:“黄金三千两、铠甲三百件……”
难道家康的马队驮的都是礼物吗?连见多识广的光秀都不禁惊得喘不过气来——仅仅三百件铠甲,已经让人出乎意料了,三千两黄金更令人始料未及。虽说家康领有远江与三河,可是连年的征战令民生凋零,收入不丰。而且,在信长回安土的路上,家康极尽奢侈的款待信长,也花费了不少钱财,这些礼物定是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想到这里,光秀不由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正直的可怜胖子来。
“许些薄礼粗物,聊表心意,请代我向右府大人致意。”待念完礼单后,家康又弯下圆滚滚的腰,向光秀鞠了一躬。
“这么多的礼物,真是让大人费心了!在下马上向右府大人汇报。在此期间,贵客可以沐浴更衣,休息片刻。”光秀连忙躲开——自己不过是一个家臣,纵然现在是织田家的重臣、天下有数的名将,但家康却是信长从小的玩伴、织田家的亲家,这一礼,向来谨慎的明智光秀纵然知道家康是向信长行的,他也不敢代信长受这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