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酆城待了十多日,眼看四月将末,宇昊的伤势好了一大半,只因还有师命在身,与宇旻合计了一番,还是决定早日启程前往京城,参加天仁宗四年一度的掌剑大会。与卫珩说明了去意,子慕当即表示,要随他们一同前往京师,顺便一路观赏山川美景,几人同行,这路上也好做个伴。
宇昊和宇旻来向卫珩道别之时,一直卧床的云飞也出来相送,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加上叶儿的灵药,他的伤也好转了许多,承了宇昊两人如此大的恩情,云飞不顾卫珩出言劝阻,还是亲自前来为几人送行。
宇昊、宇旻和子慕牵着马在卫珩等人的护送下走到了酆城城外,一直站在卫珩身后的一名守卫走了出来,跪在了宇旻面前,恭敬的说道:
“属下恭送少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带着他们去府衙找假冒卫珩的百里溪的守卫,他也是百里溪畜养的十名杀手之一,代号“老关”。百里溪兵解之前,将十名杀手包括阿忠在内,都托付给了宇旻。原本他们都听命于一直伺候在百里溪身侧忠心耿耿的阿忠,可就在大战过后没几日,阿忠便带着云霄剑找到了宇旻。
宇旻知道阿忠一定会来找自己,也知道她是来道别的,因为百里溪那日逼阿忠许下承诺,便是为了要救她性命,以阿忠之忠心,定然会生死相随,可也断然不敢违抗百里溪的命令,更何况是百里溪的遗愿。若要救心性如此淳朴的阿忠,想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阿忠将云霄剑置于身侧,然后跪在了宇旻跟前,道:
“属下阿忠,拜见少主!”
“不必如此,你先起身。”宇旻想扶她起来。
“请少主听属下呈禀心意,成全阿忠的请愿,阿忠才会起来!”阿忠显得越发恭敬。
宇旻轻叹一声,他既然答应过百里溪要护他们几人周全,便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故而在那次大战之后,宇旻亲自找过卫珩,看是否有办法宽恕这十人的罪过。毕竟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便是卫珩一家,于情于法,这些人是否可以被宽恕,都取决于卫珩了。
卫珩经过此事,人也变得沧桑了许多,就这么一夜间,他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也经历了险象环生之境,伤痕累累。百里溪的疯狂和报复,并不是没有根源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战之罪,卫珩想清楚了,他不想再让仇恨继续蔓延下去!
那十个人,都是当年酆城之战幸存者的后裔,他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看着身边一直牵着自己手不肯放开的儿子,他决定了,让那延续了几百年的仇恨到他这代人结束吧,至少,不要再让下一代也深陷其中!
卫珩打算饶恕那些人的罪过,可府尉云飞却不同意,他让人将自己抬了出来,在卫珩和宇旻前面据理力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此轻易宽恕,国法有违,家法更是难容,云飞的意思是一定要这些人接受国法的制裁。
这一刻,卫珩和宇旻都犯难了,卫珩有心宽恕那些人,可云飞所言也合情合法,纵然宇旻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可也不能仗着恩情让卫珩等人徇私枉法吧。可宇旻也对百里溪有言在先,若是无法保住他们性命,那便是失信于人,这是为人大妨,断不可为。
“既然如此,不知他们几人,依照国法处置,该当如何?”宇旻无法,只能看国法如何了。
“国法刑罚,皆卫大人之责!”云飞虽语气强硬,却还是将最终处置交给了卫珩。
卫珩向云飞投以感激的目光,道:
“当今陛下以仁厚治天下,轻刑罚奖善行,各级官员不敢有违。百里溪之事,虽有损人命,虽国法难容,可其情可悯。如今百里溪已服首,余下之人所行之事皆尊其所令,死罪可免,依照国法,处以三年兵役,明日派人将此事上报刑部,等待陛下圣裁!”
云飞叹了口气,但还是点头赞同了。
见事情终于有两全之法,卫珩也算尽心了。朝宇旻行了一礼,便牵着儿子的手,离开了。
宇旻也回了一礼,目送卫珩离去。云飞故意留了下来,显然是有话要对宇旻说。待仆人搬来了一张椅子,云飞安坐之后,便遣退了其他人,这里便只剩下宇旻和云飞了。
“没想到宇旻兄年纪轻轻,剑法便有如此境界,云飞佩服之至!”
云飞所言,暗指了那晚他两人狭路相逢,以命相搏。若非那晚宇旻手下留情,只怕他早已魂归天外。
“云兄谬赞了,那日对云兄多有冒犯,宇旻这里先赔个不是!”
说完,宇旻恭身行了一礼。
“宇旻兄不可如此,不知者无罪,也是云飞有失查之罪,才招致误会,宇旻兄勿要怪罪才好!”云飞也连忙道歉。
“不敢!”两厢行礼,权当是互相致歉了。
“说起来,宇旻兄,你们为何会扮作黑白双煞入城的?”云飞有些好奇其中缘由。
宇旻权衡一二,觉得将龙九子之事说给云飞听也无妨,也可以提醒他们今后多加小心提防龙九子才好。
“实不相瞒,我与师兄两人扮作黑白双煞,其实是为了追查龙九子而来!”
“龙九子?”云飞面露疑色,总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道:“这是最近江湖新兴帮派么?”
宇旻摇了摇头,道:
“其实在十几年前,江湖便有龙九子出现,它是起于南蛮而兴起于武林的秘密组织,因其行事不仁,还曾经一度被江湖同道围剿过。”
经宇昊这一提点,云飞这才想起十年前,确实有一个叫龙九子的组织,被江湖武林同道组成联盟合力围剿,而当时,他的父亲云镇南也曾受到英雄帖,响应这除魔卫道的武林号召,同各路英雄一起,围剿龙九子!
“难道龙九子死恢复燃了?”云飞顿时惊骇,道:“莫不是酆城之变,他们也参与其中!”
听云飞语气,似乎也知道龙九子的可怕性,他应该也猜到了酆城此次劫难,与龙九子是脱不了干系的。
“应该是的。那绝情蛊毒,本不是中原所有之物,而南疆最好巫蛊之术,那日高台祭司所跳之舞,也是南疆请神之舞——傩滩舞,再加上黑白双煞临死之前曾言龙九子将现身酆城,由此可见,龙九子定然参与其中无疑!”
“黑白双煞死了?”云飞有些吃惊,道:“莫不是……”
“不错,正是被我们所杀!”宇旻并不想隐瞒这件事。
“好啊,这黑白双煞杀人如麻,臭名昭著,如今身死,也算是为江湖除一大害了!”云飞忍不住赞赏道。
“可这龙九子行事如此诡异,他们究竟有何目的?”云飞唯一担忧的是,龙九子的实势力可能也随着百里溪独大而渗入了酆城,只怕他们会对卫大人不利啊。
“他们的目的,极有可能是血屠之阵!”宇旻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他们想借百里溪之手,重现血屠之阵?!”云飞思考着这条线索,觉得这不是不可能。
“从始至终,他们就只是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发生,即使百里溪失败身死,他们都没有出现阻挠,足见计划的失败与否,都对他们没什么重大影响!”
“太可怕了,这群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云飞不禁想着,若是血屠之阵计划真的成功,那酆城几十万的百姓,将再度面临一场浩劫,那样恐怖的惨状,便是龙九子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可凭借你两人之力,如何对抗如此可怕的组织,不如我去禀告大人,请大人发函至朝廷,陈以利害,由朝廷出兵平乱,不是更稳妥些么?”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更何况国法诛行而不诛心,龙九子虽行事诡异乖张,却也是隐于暗处,并未明目张胆与朝廷和武林做对,故而并没有人注意他们的举动。即便是这回酆城之变,也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们参与其中,想要借朝廷之力铲除九龙子,只怕力有不逮!”
宇旻的一番分析,顿时让云飞赞叹不已,未曾想宇旻不仅剑术了得,思维敏捷,也是一般人难以企及。
“如此看来,我们也暂时也只能以静制动。我会将此事禀告大人,对龙九子多加提防!”
宇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就是那十个人,不知宇旻兄打算如何安置?”
云飞的担忧并无道理,那十个人是百里溪一手栽培出来的,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杀手,出手快狠准,就连云飞都差点命丧。如今百里溪将这些人都托付给了宇旻,奉他为主,若是他们听命也就罢了,若是不尊命令出去为所欲为,岂不是为祸苍生么?
所以,一开始云飞便不赞同对这群人宽之以刑。
“云兄所担忧的,宇旻清楚。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要有我在一日,便绝不会让他们再滥杀无辜!”
宇旻此言,如同在云飞面前许下承诺,也是将责任一肩扛起。云飞也被他的勇气和信义所感,便觉得这样的人,值得相信和托付了。
“今日有宇旻兄一言,云飞也便再无顾虑了!”
“云兄长我几岁,便容宇旻僭礼,今后便称呼您为兄长了!云大哥!”宇旻向前一礼。
“啊,好啊,旻贤弟,我云飞能有你这样的弟弟,实在是三生有幸啊!”云飞也省了那套虚礼,与宇旻兄弟相称。
“云大哥,小弟在此求兄长一事!”
“贤弟无需客套,但凡我能做的,定然为你办到!”
“我想将那十人留在酆城服兵役。一来可尽赎前罪,为酆城谋福;二来,可协助保护卫大人安全,而且有兄长照看他们,小弟也能放心了!”
宇旻也算是对云飞开诚布公,他这般说便是这样想的。对这十个人来说,可以在故土服刑,不用离乡背井,也算对得起百里溪的托付。而且卫大人也确实是一个好官,用那十人之力来守护卫大人,即使是龙九子也无法轻易下手。再加上有云飞在,这十人想来也可在酆城过上一段远离那些杀人勾当和恩怨的平静日子了。
“你能为他们想的那么远,足可见你是个君子啊!好,为兄答应你,定然替你好好照看他们!”
云飞应承了下来,宇旻知道,云飞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君子,看他如何待卫珩便知道,忠肝义胆便是他的写照,可以得到他的承诺,真是没有什么比这还珍贵的了!
“那便多谢云大哥了!”
云飞拍了拍宇旻的肩膀,两人又在庭中谈了许久后,云飞才在宇旻的照看下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