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沅恩领命而去,下去准备大战前的诸多事宜。
燕北从容下马将我扶下马车,温声道,“累了吗?不如先去我寝帐内睡一觉,当你醒来的时候,威远关会是我凌瑾瑜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我并没有多少惊讶,甚至这个局面已然与我心中的猜测隐隐吻合,我抬头望着他,“凌瑾瑜?我的未婚夫?”
他揉着我的头发轻声道,“是为夫来晚了,才让我的璃儿在祁国受了那么多苦。”
“真要攻打祁国?”我哑声问道。
“夺妻之恨,定当以血明鉴。”
这一战,一直从正午厮杀到夜幕,惨烈的砍杀疯狂的进攻,并没有凌瑾瑜料想的那般顺利。
持续两天的战役,由于慕容孤赫及时调来援军而阻截了辰军速战速决的策略,占据得天独厚天时地利人和的祁军在经过两日拼死血站后,终于占得一袭上风之地。
是夜,燕北面色发白的回到寝帐时,我正在趴在他的长木大案桌前翻着一本书看,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我眼皮一抬,“你回来了?”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他走过来拿起我正翻着的书看了一眼,“《奇恒》?我记得你以前不爱看医书。”
“闲来无事,随意翻翻,你累了吧?我去打些热水进来给你洗漱。”我刚起身,便被他拉住,“陪我坐一会儿。”
我微微一怔,僵直着身体坐下,听他在一旁轻声道,“威远一战,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耗费心力,璃儿难道一点也不想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状况?”
我摇头,“我不想知道。”知道又能如何?该打该杀还不是照样进行?我已经厌恶了杀戮,更憎恨。
“祁国太子似乎发了疯的在找你,他好像知道是我带走了你,今日还放下豪言,若我一日之内不交出你,便要让我二十万兵马葬身在这禹别山脉中。”
“哦。”我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心头却一片恍惚。
慕容孤赫来了?他来了?
京都朝堂现正值风起云涌,浮暗沉沉,楚党与太子党明争暗斗,皇权变更仅限一朝一夕,在这种几乎连失误都不能有一二的关键时刻,他怎么可以不顾大局跑来这里?他疯了?不想要皇位了?
我眼波微微一转,此种状况,恐怕与燕北脱不了干系,也许是他故意把我的行踪暗中透露给慕容孤赫,只为引他而来。
“想见他吗?你朝思暮想的人,离你不过咫尺之间。”燕北一双秋水剪瞳在我脸上流连,白皙如玉的手指勾起我下巴,让我与他对视。
“不,我不想见他。”我慌乱敛下眸子,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掌,仅仅一个动作,却没有避过他精准的探查力,“你撒谎!”燕北一针见血的戳穿我的谎言,“你撒谎的时候总是不敢正视别人的眼睛,单纯的璃儿从小到大性情真是一点也没变。”
他还真是了解我,六年相处,他已然摸清了我的性格癖好,在他面前说谎,又怎能瞒得过他那颗明净心?
燕北温润的水眸中闪烁着一丝极淡的光,“你说我会怕他吗?会因为害怕而放你走吗?”
我沉默许久,才幽幽道,“你不会。”
燕北对我的答案很满意,眉峰微微一扬,很温雅的笑了,“你果然了解我,也不枉费我冒险把你从祁国救出来。”
他说错了,不是‘救’,是‘虏’。
燕北又道,“现在两军旗鼓相当,明日我便带你去战场上亲眼看看我们一较高下。会会祁国太子,一向是我多年夙愿。”
“可不可以不去?”我闷声问道,毕竟辰祁两国火拼的场面,我并不想亲眼目睹。
“璃儿乖,我需要你陪着。”燕北将下巴抵在我发心,轻轻蹭了蹭,“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慕容孤赫是如何臣服在我脚下。”
我心头一颤,突然涌上一丝不好的念头,搅乱了心绪,源起于何处,却无从寻觅。
次日,我换上一身辰军行头,被安排在一个中型小分队里,几十万的军队气势摄人,一个人的身影在其中显得何等渺茫。所经之处,漫天尘土,呛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眼睛,整齐的步子,黑压压的萧杀之气,我被彻底淹没在人群中。
虽然也有战车,可那都是将军、都护、中军、典军、上军等有军阶上将的坐骑,我一个虾兵小将的装扮,没分!
当我透过滚滚黄沙看清了双方的军阵时,不由深吸了口气,眼前顿时模模糊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规模的人间战场,壮烈的马队好像要横扫全疆域。雄鹰飞过骑兵们的头上,又飞过战车,还有长矛手,弓弩手……直到威远关的方向去。
三通战鼓,好像远古巨人的怒吼。祁国骑兵,在地上滚起黄尘,一道黑色的铁幕,向我方拦来。
燕北战车旁,军鼓猛起,顿时锽箭如云。在中军之前,贺沅恩身先士卒,在数层长矛手盾牌的掩护下,向威远关进攻。长矛手们的长矛尖上,裹着燃烧的毛毡,刺向敌军,则火球滚入,大量祁兵落马,为奔马踏成肉泥,两军相遇,互相扭结曲折,几番嘶咬,无人后退……
祁军源源不断的从威远关涌出,冲杀声四起,震慑山河,我不知道慕容孤赫究竟调来了多少兵马,只是人越多,他只会被牵制得越彻底。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这队的中军突然下令道,“冲!”
什……什么?冲?
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身旁众热血沸腾的将士七挤八揉的撞到了战场中央,残肢断臂在我眼前如舞蹈一般狂烈飞舞,一股浓烈的几乎令人作呕的气息四处弥散,撩了烟尘断了肠魂,我心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