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卓自非泛泛之辈,不等黑衣人一剑刺出,凝聚全力的一掌早已推了出去。那黑衣人也非等闲,见他掌势凌厉,急忙中一个转身,避开掌力,复又一剑刺来。朱三卓见他身法灵活,变招奇速,当下不敢大意,将他逼退一步,站起身来抽出宝剑应付。霎时间满屋真气纵横,有的人避让不及,被剑气伤到,顿时身首异处,余下的见状纷纷挤下茶楼,远远躲开。最后屋里只剩下那主仆五人以及柳义初朱三卓和那黑衣人一共八人。
柳义初伤后无力,躲在了墙角。余下几人却是不闻不问,只作不见,依旧端坐喝茶。
酣斗中那黑衣人一个躲避不及,右臂被朱三卓齐肩削断,惨呼一声退后几步。握着剑的断臂余势不衰,径直射向柳义初。柳义初既无力格挡,那断臂速度又急,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一剑穿心。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先是“叮”的一声,紧接着“当”的一声,那剑两次受力,先是偏得一偏,而后穿墙而出,钉在了街对面墙上。
朱三卓本见救之不及,正自懊悔,此刻见柳义初得以脱险,安然无恙,不禁大喜过望,奔过去就要拉着她逃走。岂料只奔得两步,忽觉风声劲急,急切间翻身躲避。在空中时膝弯处一麻,紧接着“当”的一声,一只茶碗摔得粉碎。朱三卓踉跄落下地来,左腿已全无知觉,心下又是惊疑,又是恐惧,知道今天遇见了高人,保命尚且不及,哪还有其他心思?当下不再理会柳义初,提口气,自窗口飞跃出去。他此时已全神贯注提防,哪知耳听得又是一道劲急风声破空而来,却是如何也躲不过,右臂一麻,又已中矢。落地后不敢停留,迅疾奔逃而去。
原来他第一次击出剑时,先是被那俊美男子以铜币打歪,而后那肥胖者的茶碗才至,将剑打出屋外。第二次射向朱三卓时,那肥胖男子又是掷的茶碗,却被朱三卓躲开;那俊美男子的两枚铜币却尽数击中。如此一来,两人功力高下立判。
那俊美男子这时站起身来,走过去拉起柳义初,旁若无人,径直下了茶楼。一名随从见状,忍不住就要起身阻拦,被主子冷眼一瞪,打个寒颤,不敢再有异动。直到那男子拉着柳义初走远了,那主子才道:“跟着我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一点眼力!若你刚才轻举妄动,只怕现在我们没一个活人。······”见几人不甚明了,又说道:“方才我以碗击剑,虽然将剑打出屋外,看似胜了一筹,实则早已输了。那人以一枚小小铜币,将剑打偏一尺,不多不少,正好避开那女子。这份控制力,加之收发自如,功力实是高深之极。”言罢叹了口气,喝完碗中香茶,看了那受伤的随从一眼,道:“我们走吧!给他好好包扎一下。”说完当先走下楼去。
却说那黑衣男子拉着柳义初下了茶楼,径往西方僻静之处走去,一路上一言不发。不多时,柳义初已是脚步踉跄,再难行走。那男子见状,横抱起她,不理她挣扎,祭出宝剑御剑飞行。这一来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不消片刻,已到了一片树林。那男子见林里甚是僻静,于是缓缓落下,收起宝剑,将柳义初轻轻放下,倚树而坐。然后握住她右手手腕,运气在她体内游走一周,惊道:“你修为不低,何以被伤成这样?我看那朱三卓修为差你许多,却又是谁伤的你?”柳义初道:“你认得他?”那男子道:“我自然认得!他数次黑夜前去强抢民家良女,都被我尽数赶跑。只是我认得他,他却不识得我!”他看着柳义初煞白的脸色,心中阵阵绞痛,颤声又问道:“文萱,到底是谁将你伤成这样?!”柳义初道:“是血蟒!”那男子不禁惊呼出声,道:“血蟒?”柳义初点了点头。那男子缓缓道:“相传血蟒千年难遇,若是出现必是一对,而且虽然全身是毒,却也全身是宝,其内丹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传言厉害异常,现在看来定是真的了。”他看了柳义初一眼,接着道:“我先助你打通闭塞的经脉,逼出淤血,只是内脏创伤,只好慢慢吃药调养了,······”叹了口气,道:“我若修为再深厚些,哪还需如此麻烦,只需以真气润养一天一夜就好了,······”柳义初道:“石头哥哥,你别自责了,你又不欠我的,何况你已经尽力了。”说着不禁想起了南宫绝,一直难以看透他的修为,或许他在可以以真气医好自己吧!但现在他只怕早已尸骨不存,想到这里,又不禁凄然。
那男子陡然间听她叫自己“石头哥哥”,宛如晴天霹雳,一阵头昏目眩。
三十多年了!
自柳义初上了昆仑山,这三十多年里,再没有听到过这四个字,现下突然听到,怎叫他不惊喜万分!
这人便是紫云山的东方石了。
过了好一会儿,东方石脑子才渐渐清明,颤声道:“文萱,这么说你原谅我了?”柳义初道:“本来就与你毫不相干,是我被仇恨蒙蔽了,才让你如此痛不欲生几十年。说起来,都是我大大的不对,······”东方石忙道:“不不不,你别这么说!文萱,我从来都没怨过你。”柳义初道:“石头哥哥,我···咳咳···”咳了几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东方石暗骂自己糊涂,急忙扶她转过身,双掌抵住她的后心,将一丝丝柔和的真气输送过去。
真气进入她的体内,先是在任脉诸穴游走,打通后便即在督脉诸穴游走,再通后,便即盘浮在胸腔之间,有时来回穿插,或有时成雾状,充斥整个脏腑,慢慢润养。
如此持续了三个多时辰,已是繁星满天,到了晚间。东方石衣衫早被汗水打湿,此刻再也坚持不住,缓缓撤力收掌。
三个多时辰虽然不能医好柳义初的伤,但以真气润养这许久,柳义初也已好转了许多。
东方石歇了好一阵儿,才渐渐有了些力气,功力却只恢复了一成。他以背倚树,道:“待我恢复了功力再给你疗伤,只要有个四五次定能医好,······。唉!”最后一声叹息却是由于不知何时才能完全恢复功力而发。柳义初道:“你不要这样!我受你恩惠实在太多,叫我如何心安!”东方石道:“文萱,我们不说这些见外话了。给我说说,你怎么遇见朱三卓了?”柳义初想起今日凶险,实不亚于遇见血蟒。虽然一路委屈隐忍,但所幸保住了清白,实乃不幸中的万幸。又想起东方石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却恨屋及乌,以至于两人分离,终成一生恨事。越想越是愧疚自责伤心,只叫得一声“石头哥哥”,便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东方石轻轻握住她的玉手,柔声安慰道:“我以往总是心软,念他修炼不易,一次次放他。···文萱,别哭了,待我废了他的修为,提来任你处置。”柳义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东方石不明白她是何意,正待详询,便在此时,猛听得一人喊道:“小贼受死!”话一说完,掌风已至。东方石功力未复,躲避不及,后心着实的挨了一掌,顿时口喷鲜血,身子向前摔去。
柳义初方才陡然之间听到喝声,吃了一惊,待要相救,已然不及,见东方石摔倒在地,急忙过去将他扶起。恰巧此时那人又一掌打来,柳义初情急之间毫不犹豫挡在东方石身前。那人见状急忙收回掌力,颤声道:“你竟会舍了性命救他,好好好,他到底是谁?!”柳义初这才听出此人乃是自己的丈夫楚义峰。她又惊又怒,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暗算偷袭他?!”楚义峰闻言浑身一阵颤抖,半响才强自忍住,道:“我见你许久未回,放心不下,于是出来找你,哪知······。”眼中湿润,不再说下去。
楚义峰所说确是实情。他下山找了许久未曾找到妻子,后来到了华铜镇,听人说起日间那场打斗,虽然不知是否与妻子有关,但终究不肯错过。他见师弟五人受了伤,虽不甚重,却也须疗养几日;而且两位师叔突然回山,想要派人去找,一来不放心,二来也不想闹得众人皆知,何况妻子是否有难也未可知,是以并未大动干戈。他向两位师叔禀明实情,而后独自一人下了山找寻。半日无果,现下既有一丁点线索,自然不肯错过。当下依着所说线索,一路细细追来。
他到了附近时,远远听见两人的对话,于是飞身上树,暗中窥视。其时东方石刚刚收功,楚义峰只听得几句便已勃然大怒,尤其两人互称更是亲昵肉麻,什么“石头哥哥”,什么“文萱”,只气得他浑身颤抖,醋意大发,暗道:“她一直不喜我叫她闺名,原来只因此人!”后来终于忍不住,这才出手袭击。其实他却不知,柳文萱与东方石本是比邻而居,自小青梅竹马,耳鬓厮磨;长大后男才女貌,两情相悦,实是一对天作地和的璧人。而“石头哥哥”则是柳文萱一直称呼东方石惯了的,现今虽然年逾四旬,却是再难改口。东方石本来一直称呼她为“萱儿”或是“萱妹”。只是现在柳义初既已为人妻,又作人母,为显尊敬,这才改口直呼其闺名。若不是那场变故,致使柳文萱与东方石决裂分离,便不会再有后来的种种际遇,二人只怕早已成婚生子了,哪里还会嫁给他楚义峰?上昆仑山之前种种,柳义初从未与丈夫提及,即便楚义峰有时问到,柳义初也总是避而不谈,是以楚义峰对此一无所知。
柳义初见东方石伤势甚重,说道:“其间种种稍后再说,你先回吧,我待他伤好后自然会回去。”楚义峰道:“我帮你吧!”柳义初淡淡道:“不用了。”楚义峰听她语气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心下一颤:她这样对我说话,二十多年来那是从来没有过的,现在却因此人如此对我,这人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时间心中又是难受,又是酸楚,又是妒恨,五味杂陈纷至沓来。
柳义初将东方石的右臂搭在自己肩上,道:“你回去吧,最好不要跟来。”说完不再看他一眼,径直往林子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