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均每隔一个礼拜,五龙回到米店,在店堂里观望一会儿。在仓房的米垛上小憩片刻,然后和家人一起吃晚饭。五龙的食欲现在已经随同体力渐渐衰退了,对于粮食,他仍然保持着一贯的爱惜。在饭毕剔牙时他习惯性地观察着家人的碗。乃芳刚过门时在饭桌上先是被五龙狠狠地盯着,她偷偷问旁边的柴生,你爹怎么老是盯着我的碗?柴生还没来得及回答,那面五龙就发起火来,他阴沉着脸对乃芳说,把你的碗舔干净了,不许剩下一粒米。
乃芳啼笑皆非,她的娘家是城南有名的寿材店孔家,家境殷实,过惯了娇宠任性的生活,初嫁米店,乃芳对米店的一切都嗤之以鼻。她鄙视米店的每一个家庭成员,其中也包括丈夫柴生,柴生在婚后依然不改狂赌滥玩的习性,终日挟着蟋蟀罐奔走于小街赌巷,寻战斗蟋蟀的对手,柴主相信自己拥有本地最凶猛的蟋蟀王。在柴生和乃芳的婚床下面,堆满了黄泥的和紫砂的蟋蟀罐。大小形状各不相同,每到入夜,罐里的蟋蟀就杂乱地鸣唱起来,乃芳起初还觉得好玩,没过几天就厌烦了,她半夜起来把所有的蟋蟀罐的盖子打开,所有的蟋蟀都逃了出来,在屋子的四周蹦着跳着,乃芳更加生气,干脆捡起一只拖鞋去拍。等到柴生被一阵僻僻啪啪的拍击声惊醒,地上已经到处是蟋蟀的残臂断腿,柴生迷迷糊糊跳下床,也不说话,照准乃芳劈头盖脸的一顿毒打。边打边叫,打死你也不够还本。
乃芳过门没几天就挨了柴生的拳头,她很要面子。青肿着脸又不愿回娘家,乃芳指着脸上的瘀血向绮云告状。你儿子是人还是畜生?为几只蟋蟀把我打成这样,绮云对新媳妇的出言不逊非常反感,绮云根本没有朝她的伤处瞄一眼,她说,你嘴放干净一点,柴生就是这个德行,我也管不了,你是她女人,应该你自己管他。乃芳碰了一鼻子灰,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她说,你们护着他,你们就看着他把我打死吧,我倒不信,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把我打死在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