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教员在窗前看见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五龙担米离店后他重新坐到桌前,打开业已修讫的冯家家谱,在第五十四代冯五龙的名字下面写了一个问号,然后他再执小楷,在右侧的空白处添了一行字:码头兄弟会之一员。!
当五龙渐入壮年并成为地头一霸时,瓦匠街的米店对于他也失去了家的意义。五龙带着码头兄弟会的几个心腹,终日出没于城南一带的酒楼妓寮和各个帮会的会馆中,一个枫杨树男人的梦想在异乡异地实现了。在酒楼上五龙仍然不喝酒,他只喝一种最苦最涩的生茶。五龙喜欢宿娼,他随身携带一个小布袋,布袋里装满了米,在适宜的时候他从布袋里抓出一把米,强硬地灌进妓女们的下身。后来城南一带的妓女都听说了五龙的这种恶癖,她们私下议论五龙的贫寒出身和令人发指的种种劣迹。她们觉得这种灌米的癖好不可思议,使女性的身体难以忍受。
有时候五龙在妓院的弦乐笙萧中回忆他靠一担米发家的历史,言谈之中流露出深深的怅惘之情。他着重描述了他的复仇。复仇的方法是多种多样的。五龙呷着发黑的茶说,不一定要用刀枪,不一定要杀人。有时候装神弄鬼也能达到复仇的目的。你们听说过吗?从前的六爷就是让一个鬼撵出此地的,五龙的独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周围的妓女,突然用枪把撑起一个小妓女尖削的下颏,你知道那个鬼是谁吗?是我,是我五龙。
一个飘着微雨的早晨,五龙带着两个心腹从码头兄弟会的会馆出来,他们经过了一个牙科诊所。五龙突然站住了,专注地凝视着橱窗里的一只白搪瓷盘子,盘子里放着一排整齐的金牙和一把镀铬的镊子。五龙突发异想,他对手下说,我要换牙,说着就撩开诊所的门帘走进去了。
龙爷牙疼吗?牙医认识五龙,陪着笑脸迎上来问。
牙不疼,我要换牙。五龙坐在皮制转椅上转了一圈,两圈,指着橱窗里的那排金牙说,把我的牙敲掉,换上那一排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