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站在墙角刷牙,她回过头吐出一口牙膏的泡沫,直视着五龙说,织云走了,她去吕公馆,不回来了。
我知道,五龙弯起一根手指弹了弹铁丝,上面的湿衣裳一齐抖动起来,他说,其实她用不着偷偷摸摸地走,她怕我拦她吗?这事情想想真滑稽,滑稽透了。
你也该走了。你女人跑了,你还赖在我家干什么?绮云的脸转过去,舀了一勺水到铜盆里,她往上撸了撸衣袖,双手在水里烦躁地搓洗,滚吧,五龙,你要是个男人就该滚蛋了,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跟我想的不是一回事,五龙干裂的嘴唇慢慢咧开来,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在想你们一家欠了我多少怨债。五龙分别抬起了他的左脚和右脚,你看看这两个疤,它们一到阴天就隐隐作疼。然后他张开五指撑大左眼结满秽物的眼眶,一步步逼近绮云,他说,你再看看我这只瞎眼,别躲,靠近一点看着它,那都是你们一家做下的好事,我要等着看你们怎么收场。
别靠近我,绮云被五龙逼到了墙角,她抓过漱口的瓷杯尖叫着,你小心我砸你的狗头。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砰地关上了米店的大门。
五龙在黑暗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回到房间里,他看见织云坐在零乱的绸被中,红肿的双眼呆滞地望着他,你看着我干什么?不关我的事,五龙的褂子脱了一半,又改变了主意,他说,我不想在这儿睡,我讨厌你身上的骚腥味,我也讨厌小狗崽子留下的奶味。五龙吹灭了灯盏,把一只衣袖搭在肩上往外走,他说,我去仓房睡,只有那儿最干净。
你给我站住。织云在黑暗中叫起来,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就不能陪陪我?
让六爷陪你吧,你不是要去做六爷的姨太太吗?怎么不让他来陪你?五龙环顾着沉没在黑暗中的房间,他的右眼在夜里看东酉时总是隐隐地刺痛,他揉了揉那只眼睛说,我的眼睛又疼了,你们总是让我做这干那,你们从来不想想欠我的债。我操你们十八代祖宗,你们一家欠下了我多少债呀,这笔债永远还不清,永远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