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滑稽。柴生沉默了一会儿,壮着胆子调侃了父亲。他笑了笑说,爹当了一辈子好汉,现在连女人生孩子也害怕了,柴生捧着蟋蟀罐子朝院子里走,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问父亲,如果乃芳不愿意呢?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很犟,如果她非要在家里生呢?
那我就找人把她抬出去。五龙说,这是很容易的事。
让柴生感到意外的是乃芳这次顺从了家里人的意志。乃芳说,回娘家也好,在这里坐月子你娘是不会伺候我的,我娘说女人坐月子最要紧,坐不好日后落下什么病自己倒霉,乃芳趁势向公婆索取了一笔钱。乃芳说,我不能白吃白花娘家的钱,我怀的是冯家的根苗,跟你们要多少也不算过分,绮云仍然是病歪歪的状态,捂着额上的薄荷叶子听乃芳的表白,她厌恶乃芳的这种要挟,但还是从钱箱里数了些钱给她。乃芳没有接,她鄙夷地也斜着绮云捏钱的那只手,这儿个铜板就把我打发回家啦?你们不嫌丢人,我还怕娘家人笑话呢。绮云想了想,走到北屋去搜寻了一会儿,最后拿来织云留下的那只翡翠手镯,绮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镯上被火燎烤过的烟痕,她说,现钱我是拿不出了,给你这只手镯吧,你要是把它典卖了,起码值一百块钱,这是祖传的避邪物,上面的金是纯金,翠也是好翠。乃芳终于接过了绮云子手上的钱和手镯,她很熟练地把手镯套到腕子上,抬起手臂欣赏了一眼,然后她轻描淡写他说,那我就戴上它避避邪吧。
柴生送乃芳回娘家的路上看见她的手腕上戴着那只翡翠手镯,他没有在意,他对女人的首饰缺乏任何鉴别能力。乃芳的娘家是城南有名的李记寿材店,店堂里竖着各种规格和质地的白木棺材,柴生每次去岳父家就像去一座大坟场游逛。在临近寿材店的街道一侧,柴生夫妇看见了一座由棉花加工厂改建的日本兵营,大约有一个中队的日本士兵在铁丝网后面列队训练,呐喊声传得很远很远。
你看那些日本兵多滑稽,那么短的腿,那么长的胡子,乃芳从车座上侧过身注视着兵营,她的瘦长的脸因为归家的喜悦而泛出健康的红晕,乃芳拉着柴生的手说,你看呀,你听他们叽哩咕噜叫得多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