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预感,日后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肯定就是那杂种暗算的。五龙对身边的弟兄们说,我从他的眼睛看出来了,他真的恨我,就像我从前恨阿保恨六爷一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想这个世界很奇怪,很滑稽,也很可怕。
雪巧提心吊胆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时期,后来渐渐地就放心了。看来米生对妻子的不贞并未察觉,每逢雨声滴嗒的黄梅雨季,米生的性欲就特别旺盛,而雪巧满怀着深重的怜悯和歉意,频繁地挑逗着米生,在雨季里米生夫妻的脸色一样的枯黄憔悴,显示出种种纵欲的痕迹。乃芳有一次在院子里看雪巧漂洗一堆内衣,她说你们房里是怎么啦,一到夜里就有母猫叫,叫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雪巧看看乃芳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清楚她的意思,雪巧反唇相讥,你们房里也不安静,母猫叫几声有什么?总比打架骂仗大哭小闹的好听些。乃芳讪讪地绕过雪巧和洗衣盆朝厨房走,乃芳的腰臀裹在一条花布短裤里,看上去有点变形,她的身孕已经很明显了,乃芳走进厨房寻找着吃食,想想不甘心败给雪巧,隔着窗子又说了一句话,柴生天天打我,我还不是怀上冯家的种了?我又不是光打鸣不下蛋的母鸡,他打死我我也不丢脸。
雪巧的手在搓衣板上停顿下来,她愤怒地看着厨房发黑的窗户,想说什么终究又没说。其实雪巧无心于妯娌间这种莫名其妙就爆发的舌战,整个雨季她的思想都沉溺在抱玉身上。她害怕柴生把米仓里的事透露给乃芳,但是这种担忧看来也是多余的,乃芳肯定不知道,也许是柴生信守了诺言,也许是柴生终日混迹于他的赌博圈中,忘记了她和抱玉的事。雪巧的手浸泡在肥皂的泡沫中,她看着自己被泡得发红的手指像鱼群在棉布的缝隙里游动,突然就想起抱玉最后在米堆上褪裤子的动作,这个动作现在仍然使雪巧心酸。
那只翡翠手镯被雪巧藏在一只竹篮里。竹篮上面压着几件旧衣裳,一直锁在柜子里。那是雪巧从前卖花时用的花篮,编织精巧而造型也很别致,她一直舍不得扔掉,把翡翠手镯放进这只篮子,寄托了她缥缈的一缕情丝,它是脆弱而纤细的,不管是谁都可以轻易地折断。雪巧每次面对这件抱玉随手奉送的信物,身体深处便有一种被啄击的痛楚,那是一排尖利的罪恶的牙齿,残酷咀嚼着她的贞洁,她的名誉以及隐秘难言的种种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