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电视记者的方姐,对于生活有很多的独特见解,每一次见面我都会被她讲的那些关于人生、关于生命的故事深深感动,这一次她又给我讲了一个普通男人的故事。
那天,方姐跟随采访组采访一个从东北腹地开发区打工的男人。当方姐找到那个叫郑雨林的男人时,他正蹲在繁华的市场角落里,守着一大堆土豆。那是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只因为他是市场里连续三年的先进个体业户,因而被电视台作为专题片的主角。郑雨林慌手慌脚的样子,急促得眼睛似乎都无处可放了。后来方姐提出去他的住处看看,郑雨林便收了菜摊,带他们向居民区深处的平房走去。
方姐告诉我,她是第一次到那个只有百多间低矮平房的地方,泥泞的土路、肮脏的平房,勾勒出这座新城最破败的一面。郑雨林对方姐说,这里的房租便宜,他要攒更多的钱,才能把远在家乡的家人接来大连。推开门,一股潮湿腐败的味道冲出来,在大约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搭着一张木床,旁边放了一张旧书桌,砖头砌的炉灶被烟熏得漆黑。郑雨林好不容易才找到四张小板凳,请方姐他们坐下。方姐后来说,想想他们几个都是衣冠楚楚的,却坐在那样的小板凳上,想来都觉得非常滑稽。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负责摄像的同事不停地转动摄像机,拍下屋子里的摆设,这时候方姐的目光停在屋子的西墙上,那里悬挂着一把积满灰尘的二胡,连琴弦上都裹了厚厚的浮灰,但是,在这间阴湿而肮脏的小屋里,挂着这样一把二胡,自身就显得非同寻常。方姐起身走过去,用手指着二胡问郑雨林会不会拉,郑雨林迟疑了很久才点点头。在方姐的一再追问下,郑雨林才说,那是他以前用过的,那是他在东北腹地的县城文化馆工作,只是到开发区以后,为了生活不停奔波,他再也没有动过那把他一直带在身边的二胡。
方姐注意到郑雨林眼里流露出的失落,她问他是否可以为他们拉一支曲子听听,郑雨林再次犹豫起来,但他最终没有拒绝方姐的要求。郑雨林小心翼翼地取下二胡,用袖口抹去琴弦上的灰尘,重新坐下以后,他轻轻拉动琴弓,可是从那颤动的琴弦间流淌出的,却是刺耳的杂音,郑雨林的脸涨得通红,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他无奈地放弃了。当时小屋里静极了,大家都觉得十分尴尬,这时郑雨林缓缓抬起头,无言地举起左手,伸直了给大家看,那是怎样的一只手啊!手背上布满的冻疮,手指上伤痕累累。
方姐和我说起郑雨林的故事时,正是深秋里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方姐告诉我,郑雨林为了在开发区生存下去,起早贪黑地从农村贩来时鲜的蔬菜卖,一个月里每天大概只能睡三个小时,那只手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中,失去了对音乐的敏感。方姐最后说,她曾经问过郑雨林,为什么没有把二胡扔掉,郑雨林说了一句让她终生难忘的话,他说:一个人活在世上,不一定拥有一个固定的家,但是他的精神却不能没有皈依。所以拥有那把普通的二胡,对于郑雨林来说,就是拥有了他全部的精神世界。
感悟箴言一个人活在世上,不一定拥有一个固定的家,但是他的精神却不能没有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