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老头肥肥胖胖的身子一下坐直了,火冒三丈的说,你要不做我关门弟子,这毕业设计你别想通过!
带您这样以权谋私的么?我不满的小声埋怨道。
老头喝了口茶,又仰了回去,摇着扇子说,别上赶子不是买卖,多少人想入我门下都被拒绝了呢,你这丫头,一点眼光都没有!
我咬牙瞪着老头半天,终于拿起茶杯黏糊上去撒娇道,成成成,皇天在上,今日我宁莫以茶代酒,拜入严教授门下,从此誓死效忠,祝我师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老头眼睛都笑没了,接过茶杯,摸摸自己满头的白发不住的点头,好,好!我这些弟子里,除了易小子,就属你舌灿莲花,思维玲珑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殷勤的给老头捶肩,那个啥,师傅啊?我毕业设计的事儿……?
老头挥挥手,我不是说了嘛?作为我关门弟子来讲太差啦,不行!
我……靠!您不说不做您关门弟子,毕业设计别想通过么?
老头有点疑惑的说,是啊,可我也没说你做了我关门弟子,毕业设计就一定通过啊。
我想死。
就在我跟不讲理的老严头你来我往喷吐沫的时候,我电话响了,气冲冲的接起来就吼,谁!说话!
安爹在那头温和的笑道,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欺负我闺女了?
我立马转怒为喜,爹啊?您咋来电话了?
安爹有点抱怨的说,你都多久没回家了?在外面玩野了啊?你老妈一看见我就嘀咕,说你没良心!
呃,嘿嘿。我不好意思的说,没有,哪儿能呢,最近研究所事儿多,而且这不是要毕业了么,真的挺忙的。
安爹非常直接说道,别躲若宸了,今天晚上回来吧,有事儿,关于若宸的。
我顿了一下,然后苦笑着开口,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嗯,回来吧,若宸说今天晚上也回来,有事情要谈。安爹没给我拒绝的余地,直接撂了电话。
我怔怔的望向窗外,微风徐徐白云悠然,谈什么呢?感觉好不安……
宁丫头?宁丫头!为师茶凉了!严老头打断我的思想,我回过神应道,哦,来了。
重新沏茶给老头,老头又说,把空调温度调低点,真热。
哦。我乖乖的拿起遥控器。
老头瞅我一眼,又说,茶太热了,没法喝。
哦。我接过蒲扇对着茶杯扇风。
老头重重叹了口气,宁丫头,你又有心事了。
哦。我盯着茶水表面泛起的波纹。
老头无奈的抢过蒲扇,轻摇着唱着小调,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一曲唱毕,老头得意的问着木然中的我,怎么样?好听吧?
我呆呆的点点头,然后说,都能让您唱出越剧味儿来,太不容易了……
老头白了我一眼,起身打开从自家带来的老掉牙录音机,蒲扇一挥,咿咿呀呀唱他最爱的惜别离去了。
晚上开车回家,老妈竟然也在,见我进屋,先是迎头一靠垫飞来,接着骂声响起,死丫头你还知道回家啊?
小默乐颠颠的跑过来伸手要抱,我急忙拎起来他做挡箭牌,老妈果真没再扔东西……看的我这心酸,地位是每况愈下啊!
宁思默跟小狗似的在我脸上一顿舔,我嫌弃吧啦的把他扔到沙发上,老妈直拿眼睛剜我。
我施施然开口道,有话您就说呗,跟我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老妈张了张嘴,你跟宸宸……算了,等去你安爹家回来再说吧。
我点点头,使劲捏着小默胖乎乎的脸,在他要咧嘴掉眼泪之前窜去隔壁,给老妈气的在身后又骂上了。
进了门,安爹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新闻,我扑过去笑嘻嘻的说,爹啊爹啊,想死我了!
安爹微笑着拍拍我的头,然后问道,实习的怎么样了?
我耸耸肩,就那样呗。四下看了看,卧室灯都关的,于是问安爹,若宸呢?不说有事要谈么?
安爹看下腕表,还没回来呢,应该快了。
我坐在安爹身边,拿起茶几上水果盘里的香蕉剥开,问道,是若宸叫我来谈谈的?
安爹摇头,不是,是我想趁这个机会缓和一下你俩之间,到底什么误会那么深,到现在都没解开啊?
我别扭的咬着香蕉说,您怎么知道的呀?
安爹说,从若宸开始跟我要零花钱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打小他都没跟我要过。
啊!我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安爹审视了我半天才说,闺女,你……有男朋友了?
我满嘴香蕉的摇头说,没。
安爹松了口气,然后笑道,你们两个都长大了,有些事情呢,也可以敞开来说了。
我将香蕉皮扔到一边,说什么?
嗯,不晓得有些事你知不知道,若宸一直都喜欢你,很小的时候他就非常坦白告诉我了。
我窒息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知道。
安爹说,这么多年,你俩的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若宸这孩子不算内向,但他跟我说过,很多话,他不能表明,怕吓到你,从小你在爱情方面就挺淡泊的。而到了后来,若宸是不敢说了,他明白你周围发生的很多事,让你抗拒着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今天我就替他开了这个口吧,闺女啊,你应该信安爹吧?安爹也同样相信自己的儿子会给你幸福,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有些难过的笑了笑,是吗?或许吧。
安爹蹙眉望着我,闺女你怎么了?你跟若宸……
这时,门开了,我转头望去,一股绝望蔓延心间,终于,来了……
若宸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无奈的笑笑,那笑容太苦太涩。
若宸,为什么你连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都失去了?在陆雨嘉身边,你是否真的不快乐?
陆雨嘉乖乖巧巧的走进屋,礼貌的弯腰对安爹行礼,叔叔好。接着抬头望向我,温柔的说道,宁莫你也在。
我点点头,然后别开脸,是啊,我也在,似乎还是很多余的存在。
安爹表情微愕的瞅着进门的两个人,随即脸变的严肃且冰冷,低沉的开口问道,若宸,你今天回来说有事要谈,什么事?
安若宸一直看着我,目光绵长而忧伤,我无法直视那份沉重,如今的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
陆雨嘉儒软的声音响起,她说,叔叔,我跟若宸想在毕业结婚。
诧异,惊愕,难以置信,只在这一瞬间,我明白,我们再无挽回余地。
安爹冷冷说道,我们安家的媳妇只有一个!
我闭上了眼睛,听到若宸轻轻的说,爸,对不起……
安爹将茶几上所有的东西一扫落地,失去了往日那份淡定与优雅,怒道,只要我还是你爸,这事我就不同意,你俩别想结婚!
我站起身低头便逃出门。
到了楼下,像以前一样,一圈一圈的绕着小区转,只是身边永远的失去了一个人的身影。
然后坐在花坛边,忧伤的看着满天星光,早已习惯了的疼痛掠过每一根神经,让人呼吸不能。
陆雨嘉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软声问道,你知道若宸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么?他并不爱我,从来都没有爱过。
我摇头,星星闪烁的让人想掉泪。
她说,我们在一起了,就在找到他的那天晚上。
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滚落,喉咙又酸又疼,星星真的好亮啊……
陆雨嘉摇头苦笑,宁莫,若宸果然不能喝酒,他把我当成了你,一遍又一遍的哭,一遍又一遍喃着你的名字。我真的不甘心,所以……你那么了解他,应该知道,若宸是个极有责任的男人……
很久很久以前,秦悠跟我说,我怀孕了。那一场战争,我输。如今,陆雨嘉跟我说,我们在一起了。相似的台词,变了的角色,这一场对弈,我仍旧是输,而且,再没有翻身的本钱。
我终于忍不住哽咽着问她,为什么?
她在我的泪水里变的一片模糊,这江南女子用着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轻轻吐出两个字:嫉妒。
嫉妒,嫉妒……我想起了曾经很喜欢的一部电影旁白:每个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做嫉妒……
那一晚,我天空里的星星被惊雷炸伤,在送往救治的途中,身亡。
从此,我不再望星……
宁莫,宁莫,莫悲伤,莫寂寞……
安爹始终没有妥协,隐于所有事情之后谁也不见。老妈总是抱着小默,望着我欲言又止。爸似乎早就看破世俗一般,摇摇头,无限叹息。
所有人都看着我难过,我亦无法面对所有人,于是我打了电话给老严头,告诉他,英国,我去。
订婚典礼前一天夜晚,我躲在卧室里昏昏沉沉,没有了任何思想。
安若宸来敲门,我没应。他坐在地板上,头重重的靠向门板,然后轻轻的说,莫莫,我们真的,回不了头了呢……
他说,莫莫,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我们走到今天这种局面。
他说,莫莫,我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多想让你没有难过,可我食言了。
他说,莫莫,我真的骗了你很多事情,你有没有生过我的气?
他说,莫莫,还记得从读书时,第一次考试前你说过的话么?你说你一定要拿第一,那样骄傲而自信的你,真美……
他说,莫莫,你要什么我都给,无论是第一名还是我的感情,我都给……
他说,莫莫,我撕掉了很多别人送你的情书,他们真讨厌,竟然要跟我争你,我怕啊,很怕,真不敢让你看见。
他说,莫莫,我不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我只想要你,怎么办?
他说,莫莫,那一年的佛祖面前,我只有一个心愿,今生能永远在你身边……
他说,莫莫,对不起,从小到大,你说的话我都听,可我最后还是没选择信任你。
他说,莫莫,是不是我们这一代的孩子,总是贪婪的不知满足?
他说,莫莫,在这世上,我最怕弄丢了你。
他说,莫莫,我……爱你……
我靠着门坐下,与他背对背,二狗子……
嗯……他的声音闷闷的。
我牵起一丝微笑,说爱太沉重,如今的我们都背负不起,明天之后,好好去过你的生活。
整个世界,忽然变的一片安静,良久之后,他缓缓说道,好……
于是,彼此泪流满面。
所有的故事,所有的爱情,在时间的轮回中悄无声息的落幕,灯笼易碎,恩宠难回。我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两个孩子携手前行直至长大成人,周围无数的身影来来往往,却没有人能够回首重来……终于,彼此渐行渐远,空留满地不能言喻的忧伤。
他说,在这世上,我最怕弄丢了你……
她说,在这世上,我最怕看见你哭……
然后所有颜色消失不见,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汹涌而来。一路披荆斩棘走过的我们,究竟是谁先转身,谁先离开?曾经不离不弃的誓言,被谁丢弃空中让风吹散?回头看向来时路,只剩一身的狰狞伤口和满地的鲜血皮肉……
我穿着一身女式白西装站在订婚典礼的角落,男方的亲属朋友只有我一个,有些冷清的场面像是在嘲弄这一场可笑的闹剧。
司仪要求交换订婚戒指,我看着同样一身白色西装的若宸,笑容复杂的将戒指轻轻套在陆雨嘉的指尖,戒指滑落在地,他忽然蹲下身子哭了出来。
全场的人都沉默了,陆雨嘉颤抖的握着本该要给若宸的戒指,勉强转过头对大家说,不好意思,我们两个……
我也蹲在了地上,摸着右耳的耳钉小声告诫自己,宁莫别哭,别哭,别哭……
可是……好疼,真的好疼啊……
音响师迅速切换音乐,慌中出错却已无人在意……
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
我蹲在角落里泣不成声。周围响起了骚动,泪眼婆娑中,安若宸不顾所有人的目光走到我面前,轻轻将我拉起,然后拥入怀中,很紧很紧,那是一种想要揉进骨血般的绝望。
然后,我的嘴唇覆盖了一层柔软,我缓缓闭起了眼睛,尝到了彼此眼泪的咸涩味道……
陆雨嘉站在台上终于顿足号啕大哭,音乐悠然的在场中回荡:吻下来,豁出去,这吻别似覆水,再来也许要天上团聚,再回头,你不许,如曾经不登对,你何以双眼好像流泪……每年这天记得再流泪……
这一场二十余年的暧昧表演,终于,曲终人散。
摘下那只黑色的耳钉留在家里客厅上,我没向任何人道别,独自飞往了大不列颠……
三万英尺的距离,将所有牵挂扯断,这是命运为我们预谋的一场离别,我们无法挣扎也无力抵抗,所谓的那些誓言,不过是戏谑了流年,直到再见,直到擦肩。
五年后,英国。
日子如车轮般的旋转,重复到平淡无味,让人升不起什么激烈的情绪。
我蜷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沙发椅里,慵懒的打量不远处那座哥特式教堂,阴阴沉沉的天气让人莫名的不舒服。
烦躁的挠着已经及腰的弯曲长发,端起一旁的咖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开始喜欢喝这种东西了。
五年,不长不短的时间,足够让一切变得物是人非。
张昕结婚了,跟大学一直对她锲而不舍的那个男人,而且还有了儿子,听说很可爱。
程扬两年前被家里全国通缉,最后于西藏落网,目前在他家商场人模狗样的混到经理职位。
家里三个老人没事就打来电话骚扰,从最初的轮番演戏骗我回去到后来的完全放弃,仿佛是约定好了一般,全都绝口不提某一个人。
有双胳膊从后面上来低头搂住我,极其色情的在我脸上蹭了蹭,想什么呢?
我头也没回的冷冷说道,松开,想死是不是?
易翰哲满足的松开手,嘻皮笑脸的说道,哎哟,还是小师妹身上的味道好闻,洋妞身上怎么总是有奇怪的味道?
我没理他,懒洋洋看着外面飘起的雨丝。
易翰哲的叹息轻不可闻,丫头,我们真不该来英国,这个季节里多雨的天气总是让你忧伤。
忧伤?我淡淡扬起笑容指着玻璃窗说,大叔啊,看到里面那个人了么?她都已经老了,还有什么资本说忧不忧伤的?
易翰哲抬手摸上我的脸,摇头说道,你只是心老了。
心老了,从当年飞机起飞的那瞬间开始,便已将前尘过往封存,留在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我问,大叔,这些年你留在我身边干嘛?
他非常直接的回答道,为了压制你,为了不让你毕业。
我苦笑道,你跟老头还真像,当初要不是我同意来英国,老头是说什么也不肯让我毕业的。如今我硕博连读了五年,摊上你这么个导师,还是不想让我毕业,你说你绑着我有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我上辈子坏事做尽了?
他笑嘻嘻的说,你惦记毕业干嘛呀?再过二年的吧。再说了,你不光是上辈子坏事做尽了,这辈子你好像也没少做。
我忽然想起记忆里有人对我说过,宁莫,你不会有好下场!还有人说,宁莫,你不得好死!……
易翰哲望着我,目光深邃中有着不为察觉的沉痛,他说,小师妹,你认真笑一个呗?
我不明所以的随便扯了个笑容,他盯着我苦笑说道,仍旧笑不达眼呢。
在我没反应过来之前,他转身打开笔记本电脑说,老头发了个图纸过来,你看看。
哦,好。我拿根头绳递给他,他熟练的将我头发简单的绑起。
很好笑,我留了一头长发,却不懂打理,几年来都是易翰哲帮我梳头,真像是老夫老妻的样子。
我打开老头的邮件附件,有些熟悉却陌生的图纸在屏幕上出现。我疑惑的看向易翰哲,他垂下眼睑,随即抬头笑道,熟吧?这是某人参照曾经老头他们的设计模仿出来的,也加了些其他元素。
这样啊,难怪了。我将图纸拉到最下方,却赫然愣住,这……
易翰哲揉着我脑袋叹息道,名字也熟悉?呵呵,那就对了,连名字也是仿的。安宁房产将会在星宸绝色夜莫央的对面再建一片豪华别墅区,算是双子别墅区吧。真期待啊,这几年安宁房产涉及的都是商业建筑。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下方的那排字……莫离绛色宸中央。草图参与设计,安……
易翰哲在我头顶吐气,怎么了?小师妹?看见更熟的了?
一瞬间,五年里尘封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当岁月碾碎成斑驳,有些灵魂里的东西却愈发清晰,于是往事乍现,浮光掠影。
我怔了片刻,眼泪不知觉的掉了下来。五年了,原来我仍旧脆弱的这样彻底,那些纠缠在疼痛和漫长等待中的蜕变,终在经年流转后绚烂盛开。
易翰哲摸着我的头苦涩的说道,想,就回去吧,已经够久了,别等到韶华白首时,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转过身,将头深埋在他的怀里哭泣道,我老了,师兄,我真的老了啊……
易翰哲无奈的苦涩说道,这么多年,你就叫过我两次师兄,第一次是在当年来时的飞机上,你哭到不成样子,第二次就是现在,你还是哭到不成样子,宁丫头啊,你就不能开开心心的喊我一次师兄?
我拼命摇头,终于没有任何道理的放声大哭。
安若宸三个字,是名字,是符号,是多年来在我记忆深处忽远而又忽近的存在。那些年轻时犯下的错,让我们承受了这多年蚀骨的寂寞。
易翰哲轻轻拉开我,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机票放在我面前,然后坐在地板将头靠在我的腿上,略带伤感的说,丫头,五年了,我却仍然留不住你,真不甘心呢。可今天你只是看到他的名字就会流泪……那无数次你从梦里挣扎着醒来,又是怎样的一种伤?
他还停留在那里等你,他笃定的对我说,你一定会回去找他,这是你们之间的约定……易翰哲布满细纹的眼角泛出晶莹,他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我拦下了有关他的许多消息,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丫头,你干嘛总是这么不开心呢?哪怕你只有一次对我真心的笑,我就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窗外的小雨依旧淅淅沥沥,我哭着用手指轻揉他的发丝,却终究没有办法苛责这个陪伴了我五年的男人。
两天之后,这季节英国多雨的天空难得放晴。我拖着行李箱望着身边,易翰哲歪头轻声说,丫头,我就在这里,但不会像他那样等你。
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也已经老了……
我轻轻微笑,然后说道,师兄,这一次,我有开开心心的叫你师兄呢。
他上前深深拥抱了我,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个背影有些孤单有些萧瑟,让人心酸不已……
最后一眼,最后一面,最后再也没有明天。
只是很多年后,我看着这一生放荡不羁的男人遗留的唯一黑白照片,依旧泪流满面。
飞机在香港国际机场停落转机,我瞟了眼夜幕刚至的香港,与多年前一样,霓虹模糊了星光。只是此刻发觉那些过往繁华,竟已遥远到不再真实。
深夜,飞机徐徐降落在我曾离开的那片土地。踏出机舱的霎那,心忽然抑制不住的颤抖,越接近,越情怯。
出口外,人群里我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孔,老妈、老爸和安爹,还有那个玲珑少年,是宁思默吧?已经长大了啊……
张昕怀里抱着孩子,望向我泪光涌动,陌生男人站在她身后,低头轻语的安慰,幸福如斯,别无他求。
程扬一身西装革履,微笑托起金边镜架,散发成熟内敛的气息,终于不再年少。
我恍惚般的走了过去,这片夜空,繁星璀璨。
莫莫……
许多年盘旋不去熟悉的声音。我抚住胸口缓缓回头,一双星眸清澈见底,左耳两只黑色耳钉熠熠生辉。
对视片刻,我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经过时光洗礼后的沉着坚定。
于是,嘴角静静绽放一丝微笑,他伸开双手,那笑容一如当年般的干净透明。
我们穿过忧伤的河流,走过荆棘的岁月,带着满身伤痕疲惫,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恍如隔世。
他轻轻说道,别来无恙……
很多的人,很多的故事,也只能这样而已。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别来无恙,我们的青春年少,别来无恙,我们的疼痛年华……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