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低了身子俯视着大地,泥土迫不及待地翻腾起了一股潮湿的腥腐来迎接它们,而方才那些还在低飞的生物们突然间都不见了影踪,这通常预示着一场大风雨的来临。
莫高越发急切地拍着那扇紧闭的门:“汤潘老师!汤潘老师!”
门开了,却是邻居——又是巩太太。
和刚才一样,他的窘态再一次一览无余地落入了她的眼中,莫高简直要怀疑她是专为了看他的笑话而诞生的。他不喜欢被人当作笑柄——尤其是女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虽然不再年轻却风韵犹存。
他停止了动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巩太太第一次对他开了口,她的声音很柔和:“你先到我这边坐坐吧,也许一会儿他的气消了,就会开门了。”
莫高犹豫着,巩太太极有耐性地开着门等着,她微笑的唇纹使得莫高觉得拂违这盛情是一种罪过。于是他将地上大包小包的塑料袋提起来,一起拎进了对面的房间。
“别太放心上,艺术家都有些古怪脾气。”巩太太似乎在劝慰,莫高却觉得那是个精致的圈套,满载套人隐私的欲图,何况,最近这个女人总是在窗后窥视,他不由警惕起来,然后一字一句地纠正:“他不是艺术家,他是作家。”
“都一样。”巩太太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那架钢琴:“都是靠着天赋养活自己,他们以放纵自己的天性为乐,闯进他们世界的人都被他们视为异类,在他们的世界里就要按他们的规则活着,他们怕自己受伤,所以通常会先伤人。”
莫高突然想起来,的确似乎听说过巩太太的亡夫是一个钢琴家,巩太太回过神来,起身为莫高倒了一杯茶,滚烫的热度透过杯子渗透进他的手心,外面却簌拉拉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约是话题的起头太过唐突,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就在两个人良久的沉默中渡过,巩太太和莫高一起心不在焉地看着一部节奏缓慢的电视连续剧,让剧中人的声音取代了本来可以深入的对话。
三个小时以后,莫高坐不住了。
“我再去试试看,该做饭了,他是不会照顾自己的。”
巩太太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正好五点一刻,然后她拨弄了一下莫高放在地上的塑料袋,里面果然全是些蔬菜水果,于是她笑了起来:“你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怎么感觉你做的事情像是他老爸?”
莫高讪讪地笑:“这是我的工作啊,谁叫我是他的助理呢?”
巩太太开门放他出去,走到那一扇依然紧绷着脸的大门前。
“蔼—”巩太太忽然尖叫起来,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哆哆嗦嗦地指着莫高的脚下,再也说不出话。
莫高低头一看,他的的皮鞋底正陷在一片湿润之中——鲜红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