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河在擦他的刀。
擦得很仔细。
那神情像是在擦拭一千两黄金。
可是那把刀并不值一千两黄金,在两三里之外的集市上,刀铺里挂满了跟这一模一样的刀,一两银子一把,好一点的二三两,最多不超过十两,如果会还价,八两银子也拿得到。
关河的刀就是花八两银子从那里买的。
然而这普通的刀到了关河的手里就已经不再普通了。
它有了自己的名字。
关河刀。
关河把刀擦得比他自己的背还干净。
当然,关河的背也是挺干净的。
他有两大爱好,擦刀和擦背。
擦刀他喜欢自己动手。
但是擦背,他比较喜欢美女代劳。
此刻的关河,正是坐在一个大木桶里。
一个紫衣美婢正浅含着笑与崇拜,轻轻地将一双皓腕放到了他的背上。
背上有三道伤痕。
一道在脊柱中央,从上自下,长十二寸,那一刀几乎使得他终身瘫痪,而他也的确完全不能自理地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
一道在左侧肩胛骨下方,宽三寸,直刺而入,离他的心脏,只偏了半寸,那是拜一个无名剑客所赐。
这两道伤口的始作俑者,已经死了——死在关河刀下。
还有一道,如今几乎看不清了,它位于他的风门经络上,在第二胸椎右侧旁开一点五寸的地方,只剩下一粒豌豆大小的褐色小圈。然而,这却是他最凶险的伤口——那是一道箭伤,其作者名为王不留行,那本是一味普通中药的名字,可是当它成为一个杀手的外号后,也就成为了死亡的代称。
阎君有请,王不留行。
别的刺客射的是人,他射的是经络。
箭上淬满剧毒。
自道而入,即随经络循环全身。
三年前,关河便是被这一支毒箭带入了地狱。
而他自己,则也一度变作了厉鬼。
美婢俯身向桶内加了一大壶水。
白烟氤氲,巧笑嫣然,恍若仙境。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人间。
凤舞的眼睛亮了。
她的眼睛本来就很亮。
就如夜幕上的星辰。
就如她手中的暗器。
有没有人见过凤凰之舞?
有人。
死人。
凤凰在烈火中舞,在涅磐时舞。
这舞,岂非死亡之舞?
因此,当看见凤凰跳舞的时候,不要庆幸,因为那个时候,必有人死去。
看到的人会死去。
凤舞的舞像不像凤凰的舞?
没有人知道。
不,没有人说。
因为知道的人已经死了。
凤舞,只有以死亡付费才有资格观摩。
旁的人,只看见凤舞自指尖弹出了无数的火焰,而后那火焰迅速将敌人吞噬一空。
而死去的人,脸上犹残留着流连的笑意。
那也是他们唯一剩下的东西。
凤舞时凤吐流苏。
流苏,是那种暗器的名字。
凤舞不舞的时候,只是一个平常女子,平常得几乎记不住她的容颜。
只会隐约记得有那么一个冰一样的女子,有着冰一样冷冰一样凌厉的眼神。
隐没在一片冰山雪池之中。
分不出彼此。
然而,当关河来时,你会发现,冰山之巅便有了融动的愿。
融动的春意。
融入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