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他杀?
尸体躺在太平间里。
萧卓和萧优不是家属,没有被允许进去。
两个警察守在门口。
或许,他们只是觉得这两个孩子不应该去看这样的景象。
“明一梅还不知道。”萧卓的脸色越发难看:“她这个时候不能受刺激。”
“那她的丈夫呢?!”萧优气急:“就这样不管不问吗?再怎么样,错的人不是她呀,他连来看看都不肯吗?”
萧卓摇摇头:“女儿死于非命,做父亲的心和做母亲的心是一样的,不能要求太高。”
“不行!”萧优抓起萧卓往外走:“我们去找他!”
警车呜鸣而去。
萧卓和萧优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军被铐上了车。
站在他们旁边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他良久地望着车子消失的路,在一刻钟以前,他还和车里的人在屋子里畅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优问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警察为什么要抓他?”
“你们是什么人?”年轻人狐疑地打量着他们。
“哦,”萧卓说:“我们来通知他,他的妻子李秀芬在医院里自杀身亡了。”
“自杀?”年轻人嘴角泛起一丝嘲意:“警察说,他是谋杀李秀芬的嫌疑犯。”
“谋杀!”萧卓和萧优震惊地叫起来,面面相觑。
年轻人点点头,然后对两个人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曾自强。”
“我在警局作法医的朋友说明一梅的妈妈的确是被谋杀的,她是被人勒死后,然后再伪装成自杀的样子,”萧卓说着,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颈骨有断裂的痕迹,据推测,那应该是一个很强壮的男人。”
“他恨的人应该是明一梅啊,为什么要迁怒她妈妈啊!她妈妈是无辜的,她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下得去手?”萧优几乎要哭了,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不可理喻。
“曾自强作了证人,”萧卓说:“根据他的证词,在梁秀芬被谋杀致死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和李军在一起。”
“我想起来了0萧优忽然叫了起来:“曾自强!他就是李盼盼日记里提到的那个曾自强,李盼盼和明一梅都喜欢的那个曾自强!”
萧卓皱着眉:“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证词就不可信了。你想想,一个是李盼盼的生父,一个是李盼盼的男友,李盼盼失踪了,他们是最心痛的人,李盼盼的死,受到打击最大的也是这两个人,对害死李盼盼的人,恨得最深的肯定也是这两个人,这样两个人要是合谋杀死梁秀芬,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我还是不明白,”萧优苦着脸:“又不是明一梅她妈妈杀死了李盼盼。”
“你再说一遍?!”萧卓几乎跳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又不是明一梅她妈妈杀死了李盼盼……”萧优犹犹豫豫地重复:“难道,你怀疑明一梅的妈妈杀死了李盼盼!天哪!不过,作为母亲,为了女儿的前程,天哪,这太可怕了……”
“还记得明一梅在李盼盼的日记本上写的那句话吗?”萧卓急急地转着圈儿:“她写的是‘我害死了你’.而不是‘我杀死了你’,在语义上,在程度上都是有千差万别的,害死一般会用于间接,还记得那天她人格分裂把自己当作李盼盼时说的话吗?她说‘明一梅,你为什么没有回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绝不是受害者对凶手说的话!”
说着,萧卓在愣愣的萧优额上弹了一指:“小丫头,你这回可是说到关键点了!”
水落石出
黄波战战兢兢地走进明一梅的病房。
房间里没有开灯,走廊的灯光渗进来,昏暗中他看见那个女孩子蜷缩在被子里。
她想对他说什么呢?
一个受害者对一个肇事者要说什么?不安和恐惧相伴而来,她会不会扑上来,用血红的目光望着他,骂他是凶手?她柔弱的手里,是不是紧握着一把削水果的刀?
不会了,她失明了,萧卓说她的头里积聚了淤血,淤血压迫了她的视神经,她已经看不见了,所以,她不会有那样的举动。
“我会负担你的医药费的。”他哆哆嗦嗦地说:“不管多少我都会付的,我会负责的,你会好起来的。”
他想尽力安慰她,也许这样她的情绪会平复下来,不会作出出格的举动。
“我认得你,你杀了我姐姐。”被子里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飘过来,却似一声惊雷,炸得黄波魂不附体。
“别胡说!”黄波喝叱着:“我以前根本不认识你!”
“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我姐姐李盼盼。”女孩子哭了起来:“我跑掉了,我一个人跑掉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想她死,是你杀死了她,也是我害死了她!”
“你不要乱说话!”黄波急了,他连忙关上门,然后冲到明一梅身边捂住她的嘴:“求求你不要乱说话,我根本不认识你姐姐。”
明一梅挣扎着:“就是你!就是你!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你还想杀我灭口,你是故意撞我的,那天你一直躲在弯道后面,你看见萧卓和萧优跟我说话,还要带我走,你担心我会把什么都说出来,所以你开车冲出来,你本来打算撞那辆车,可我没上那辆车,所以你只撞到了我,如果不是当时有其他的人,你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后来我醒了,你又担心我把真相告诉了我妈妈,所以你杀了她!你杀了我妈妈!凶手!你是凶手!”
“对不起,对不起!”黄波全身颤抖着,却把双手移向明一梅的脖子处。
“为了一个错误,就不断地用其他的错误去掩盖,你真是不可救药!”灯突然亮了,黄波茫然地被一个强壮的年轻人扭拿住,动弹不得,而床上的女孩子灵巧地跳下了床——那根本不是明一梅,而是萧优!她对年轻人笑:“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其实当交警跟你谈话的时候,我就起了疑心,本地人过137都会十分小心,你不仅是本地人,而且有十年的驾龄,可你那天不仅没有减速,最奇怪的你竟然没有鸣笛,我想不出来你有什么理由以超过时速50公里的速度通过137弯道,”萧卓说:“那一天,我们发现了那具骸骨,明一梅听见学校里有人在议论,说高二的那个新来的女生在137弯道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而你也正好在那天看见警察将骸骨从大黑石下抬出来,于是那天晚上你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那块大黑石旁,你看见了明一梅,你发现她的情绪很不正常,你怕她总有一天会将这件事说出去,所以你当即便决定杀人灭口,可是很不巧,我们在那个时候来了,你只好躲起来,从另一条路离开了,当时你的车就停在弯道的后面,你很怕明一梅已经对我们说出了什么,因此你决定制造一次车祸,在我发动车的同时你加速冲了出来,可是没想到却只撞到了明一梅一个人。后来你知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之后你就放心了,没有再袭击我们,但是还有一个人你不能放过,你知道明一梅醒来后和她的母亲有了一次长谈,所以你担心她的母亲知道了你的事,所以你潜回医院,杀了她,然后又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黄波眼神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我们是注定了要让这件事水落石出的人,”萧卓说着,眼神里又开始弥散起那种宿命感:“你说到机会,你为什么不给被你杀死的人一个机会?她们都是无辜的!你给过她们机会吗?还有李军,他差一点就替你背上谋杀的罪名,你给过他机会吗?如果不是有人亲眼看见曾自强和李军在一起,你又多害了两个人!知道我们为什么没有报警吗,我们就是想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本来是个好人,你身边有很多人都说你是一个好人,说你是一个可怜人,说你离婚了,说你的孩子已经没有妈妈了,说你过得很苦。我们很同情你,所以你如果现在回头,去自首,也许会有宽大处理。就算你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的儿子好吗?他才八岁对不对?我想他情愿有一个知错能改的父亲,而不愿意有一个永远被通缉的父亲,对吗?”
黄波彻底崩溃了,扯着头发嚎哭起来:“她嫌我穷,嫌我只会跑车,只会长年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可是我没办法,我只有这本事啊!签字离婚那天,我整个人都炸了,只是想在那里散心,可那两个女孩见了我就躲,还对着我指指点点,我知道,她们在嘲笑我!我要她们道歉!我抓住其中一个,另一个女孩跑掉了,我跟她说‘闭嘴’,我只是想让她闭嘴!可她不听,叫得越来越大声,渐渐的,她不动了。”
“那块黑色大石下面有一个很大的缝隙,我把她推了进去,堆了很多土将缝隙填平了。整个晚上我都在做噩梦,不,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噩梦里,可始终没有人来找我,我渐渐开始相信那不过是那天晚上所做的一个荒诞的梦……直到那一天,我在车祸现场看见另一个女孩,然后我才知道,那些都真的发生过。做了,就是做了。”黄波的眼神恍惚着:“真的还可以挽回吗?”
尾声
明一梅醒来后便被送进市里一家精神病院。但是,萧优常常会想,或许药物可以让她变回一个正常人,但是她心上的那些伤痕大概永远也不会平复了。
黄波被判死缓,她和萧卓去看过他,他已经变得很平静,他说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人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就算他逃得过法律,也逃不过良心。
那块曾经为人利用来毁尸灭迹的大黑石被运走了——原来它竟是一块久远不知时代的陨石,有着巨大的磁性,在它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当力量的磁场,本地人因对这个弯道特别注意,所以可以勉强摆脱它的影响力,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总是外地车在这里发生事故的原因吧!
萧优的手机也是被它的吸力吸引过去的,是的,有很多事,是可以用科学去解释的,但是有些事,有些人,正如萧卓所说,是注定她这一生中必然要去经历的,每个人都在这个过程中成长着。
那天,曾自强搀扶着李军,将一把勿忘我放在李盼盼的墓碑前。
那天,老校长佝偻的背怎么也打不直,他用沙哑的嗓子说:孩子们,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考上大学,不为别的,只是我觉得,更多的知识教育出来的应该是更高尚的人,我也希望你们永远记住这句话。
他转身的时候,萧优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学校大楼上贴着的那八个字:上善若水,厚德载物。
远处,黛青色的雾正展开半透明的翼,轻轻起飞,迎上新生的阳光,虔诚圣洁如唱诗班的童音,旋绕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