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
12路车终于来了。
萧优和罗倩上了车,车厢里位子富裕,两人选了一个两座连排的位置坐下。罗倩继续炫耀她的“博学****”。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罗倩做了个鬼脸。
萧优吸吸鼻子:“嗯。是有股怪味。”
“这就是周末的味道啊!”罗倩神秘的笑着。
“周末的味道?”萧优奇问:“什么意思?”
“嘻嘻。”罗倩做作地一笑,小声说:“因为在周末,许多学生会把一周没洗的衣服都塞进背包,然后背到教室,等下课铃一响,就冲到车站,然后回家啊!所以,这周末的最后一堂课呢,是最有味道的一堂课,这周末的12路班车呢,是最有味道的车。这就是周末的味道啊!”
萧优不禁莞尔:想不到罗倩还蛮有幽默感的。她抬眼瞥了瞥周围同学们的背包,果然都是鼓鼓囊囊的。
“前面就是137弯道了!”罗倩突然说,同时自她的眼里射出异样的光,紧盯着前面,有恐惧,更多的却是兴奋。
萧优看见了那个臭名昭著的137弯道,一周前她来的时候,那对于她来讲,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弯道,唯一给她留下印象的地方,就是弯道的两头,各有一个非常庞大的提示鸣笛的黄色标志牌。
一个地方,往往由于人的历史而留在历史。
刺耳的鸣笛声起,汽车缓慢小心地行驶过弯道,萧优竟听见满车的人包括司机在内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137弯道还有另一个名字吗?”罗倩凑到萧优的耳边:“幽灵道!自从那次车祸以后啊,好多人都说这条弯道闹鬼呢!有人在晚上听见有十几岁孩子的哭声,有人还亲眼看见穿校服的女学生半夜三更在这里走来走去呢!现在是三月,到了阴历七月的时候啊,才叫壮观呢,不仅那些死去孩子的父母会在这儿成群结队地烧纸钱,附近的居民,还有经常会在这条道上走的司机,都会在这里烧纸钱呢。”
“为什么?”萧优问:“怎么会这么迷信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这事真的很古怪的,你知道吗?自从那次车祸之后,这里就成了事故多发区呢,最怪的就是当地的车子到了这里大多没事,但很多外地来的车在这里经常发生意外呢!每年有好多起呢,不信你看报纸啊!”
“啊?”萧优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么邪门啊!”
晚归
礼拜天是堂兄萧卓的生日,萧卓大萧优三岁,去年刚进医学院,萧优最喜欢这个英俊高大的堂兄,从小就屁颠屁颠儿地跟在他后面“哥哥哥哥”地叫,加上两家近亲同住一个小区,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搁在古代,没准成就一出美满姻缘,可惜到了现代,怨就怨遗传学的发展,不过好在这常识灌输得早,两个金童玉女压根没为这档子事儿遗憾过,甚至连念头都没往那边闪过,和亲兄妹一般相亲相爱着。
萧卓的生日party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和萧卓的同学一起没大没小地疯了半天的萧优突然想起星期一早晨还有个数学测验。这下可把她急坏了,按理说她应该在傍晚赶回学校去,但是憋了一周的她疯玩起来居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萧卓连忙拍胸脯安慰这个妹妹:“没事儿,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回学校,保证误不了你考试。你们学校几点钟上课?”
“八点。”萧优嘟着嘴:“都怪你不好。”
“两个小时去,两个小时回。”萧卓仰着头精密地计算着:“我们五点钟出发,送你到学校七点,我还能在九点左右赶回学校上课,没问题!”
“五点!”萧优睁大了双眼:“五点!你要我命呀!”
“你还在这里啰嗦什么?”萧卓将萧优推出了门:“快回家睡觉!五点我来接你!”
五点正,萧卓果然准时到达,长驱直入萧优的卧房,将她提溜了起来,拖出了门,萧优的母亲在后面追着大喊:“开车小心点哪!”
萧优缩在汽车后座上,立刻又去约会周公。
萧卓又好气又好笑,只好不去管她,自顾自地开车前往水德中学。
“笛——”刺耳的车鸣将萧优惊醒了。
“干嘛!”她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声,却发现堂兄萧卓竟不在驾驶座上!但车子依然在行驶着,萧优惊慌失措地向外望去,突然,“啪”的一声,车窗上拍上来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蔼—”萧优尖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萧卓立即踩了刹车,回头看见满脸冷汗的萧优正在大声喘息着。
“拜托,小姐!”萧卓瞪着萧优:“我在开车,而且是疲劳开车,你要是做噩梦就不要睡好不好?”
萧优呆呆地望着车子停下的地方。
137弯道。
她抬腕看了看表,刚好六点整,但天还没有亮开,灰蒙蒙地正和夜色作最后缠绵。
萧卓重新开始发动汽车,几声沙哑的嘶叫后,汽车依然没有动静。
“怎么啦?”萧优的心不由往下沉。
“不知道。”萧卓疑惑地回答:“奇怪了,哪儿出毛病了?油也是刚加的呀?”
“笛——”对面忽然传来尖厉刺耳的一声。
萧卓连忙回应了这个鸣笛。
一辆庞大的卡车贴着萧卓的车子缓慢行过,难闻的尾气使得萧优的五脏六腑都翻腾了起来。
等车子一过去,萧优立刻跳出来,冲下路边的斜坡伏下身开始呕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大概是因为早晨颗粒未进的缘故,衣兜里的手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晃了出来,咕噜咕噜沿着山坡一直往下滚。
萧优大急,连忙追了上去,冷不丁脚下被什么一绊,幸亏萧卓及时赶上来扶住了她,再看那手机时,竟没了踪影。
“怎么办哪?”萧优看着满坡的草丛和石头,一脸的愁云惨雾。
“笨哪!”萧卓拍了拍她的头,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
一段优雅的旋律立即飘了出来,是“爱的罗曼史”,两个人顺着音乐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在一块黑色大石头的背面,石头底座与地面之间隙开了一条狭窄的缝,形状似一只睡意朦胧的眼,有些惊愕地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手机铃声正自那缝隙深处源源不断地钻出来。
“它还真会找地方呢!”萧卓不禁失笑:“你平时怎么虐待它了,把人家吓成这样?”
萧优回敬了他一个白眼,将手伸了进去,萧卓突然喊到:“哎呀,蜘蛛!”萧优的手猛地一缩,跳了起来,哇哇大叫,萧卓见状却哈哈大笑起来。
萧优知道上当,气得跺脚,萧卓得意地看着她:胆小鬼,要不要帮忙?开口求我啊?
萧优“哼”了一声,一扬脖子,再次蹲了下来,将手伸进了石缝,细细地探寻着,幸好没有真的摸到什么毛绒绒软绵绵的东西,多半是冰凉温润的石块,却把她寻找的路线弄得扑朔迷离,她索性将触摸到的石头一块一块向外扔,突然,她的手被萧卓用力抓住了。
“又怎么了?”她不耐烦地挣脱萧卓,却发现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下,一句话也不说。
萧优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立即尖叫起来——这次是真正的发自肺腑的恐惧。
地上,被她扔出的石块中,赫然有一块白骨——人的手骨。
无名女尸
它袒露在晨曦微露的光芒中,带着不知道沉淀了多少年的渴望和悲痛。
那一具在阴暗潮湿与阴冷中的尸体,早已褪尽了皮肉血脉,唯剩下枯槁的白,支离破碎的孤独。
萧卓凭借骨盆立即判断出了那是一具女尸,而且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
警车停在她上方的公路上,法医们将她装进黑色塑料袋,带走了。
“两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车祸,许多学生都死在了这里,据说很多人都尸骨不全,想不到,还有一个,当时竟没有人发现她。”萧优说,想起那消瘦娇小,发育尚未完全的骨骼,那沉重的黑石,就这样压迫着她的豆蔻年华,那么久,那么久,久得她的家人大概都无法辨认她来了。
恐惧残留下的,是无法言喻无法阻挡的悲伤——死亡在她的指尖滑过——那是一个比她还要年轻的生命。
因为报警作记录耽搁太久,萧优依然错过了那堂测验。
老师接受了她的解释,却依旧十分不满——但萧优已经不在乎了——那个她曾经看得如此重要的测验,在被生命的沉重压出的那道痕面前,如此的轻飘,承载不动半分思念。
萧优把这段不同寻常的经历告诉了罗倩——她实在太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她那年轻清澈的身体容不下这浊气沉沉的真实。
她关掉手机,用厚厚的报纸包着放在抽屉里,她想她不会再使用它了。
整个下午,萧优都待在寝室里,没有去上课,窗外明媚的阳光洒落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温暖亲密,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可以活着,已经是如此美妙的幸运。
她还有那么多的光阴,可以像今天这样无所事事的挥霍,然而,那些早夭的韶华,那些黑暗中的低吟,情何以堪?
傍晚,她勉强吃了些东西,然后她接到了堂兄萧卓的电话:他在校门口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