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场内比试的却是武林盟主诸葛昌隋与移花宫三宫主弄辰。诸葛昌隋掌法大开大合,弄辰身姿轻巧灵便,倒也各有千秋。只是,比之内力,弄辰稍逊一筹,渐渐落了下风。她回头看向身后,经过之前的恶斗,各花主非死即伤,邀月虽然不曾动武,但她的身体又岂能斗武——这场比试她若败了,移花宫必然从此销匿于江湖。
银牙一咬,弄辰高声媚道:“辰苛,你可知道本宫第一个男人是谁?”
辰苛大声道:“是诸葛盛唐。”
弄辰咯咯一笑道:“世人皆以为如此,其实,世人都错了。诸葛盛唐只能说是我的第一个恋人,真正让我变成女人的却是……”
“三宫主小心。”
诸葛昌隋的掌法忽然失去了沉稳,他不再管自己是否会受伤,欺身逼近弄辰,竟是你死我活的打法。而现在他挥出去的这一掌却是用尽了他毕生的修为。
而弄辰也挥出了纤掌,掌内带毒,因为是掌内带的毒,她又不如怜星善用毒,是以,所带之毒并非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是她自身能够承受的毒物。她自身能够承受,敌人一时半刻也便死不了。不过,药司有给她改进过,这类毒,对方发出的内力越大,中毒也就越深。
此二人,当真是不死不休。
“你!”
“唐儿!”
一条银灰色的身影,却是诸葛盛唐,诸葛昌隋的掌打在诸葛盛唐身上,弄辰的掌也击在诸葛盛唐身上。
诸葛盛唐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回头冲诸葛昌隋释然一笑,方伸手搂住了弄辰,软软倒下。
“盛唐。”弄辰无法他顾,紧紧抱着诸葛盛唐,眼泪扑簌而落,却说不出话来。
“霞儿,咳咳,我总算能够再次拥抱你了。”
“咳咳,霞儿,你听我说,我一直很想很想跟你说,却一直一直说不出口。咳咳。”
“你说,我听着。药司,快来人!”弄辰哭着道。
“你离开的时候我,咳咳,真的,咳咳,不知道真相。我很怨你,那时候我以为,我愿意为你抛弃一切,可是,咳咳 ,你在意的却是我,咳咳,的家世。所以,当我为了你一无所有时,你便投入了他的怀抱。”
“咳咳,可是,当我知道真相后,我却无颜再面对你了。他对不住你,我更对不住你。”
“我一直看着你,看着你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却没有一个真心待你……起初,他们都玩弄你……后来,咳咳,你也学会了利用他们……”
“盛唐,求你,别说了。”弄辰哭道。
“你变得很强大,呼风喝雨,颐指江湖,可是,你却不快乐。我一直看着你,很心痛很心痛。我故意挑衅你,其实,不是想惹你伤心,我只是不想你再作践自己,我宁可你把恨意发泄在我身上,也不愿意你作践自己。”
“我是诸葛家的独子,传宗接代是我的责任,所以,我纳了妾。我原本想,当我有了血脉后,我就去找你,然后,我们抛下这一切双宿双飞。”
“哈哈,霞儿,我很高兴,你心里毕竟还是念着我的,所以,知道我纳妾后,你才会如此生气,如此豁出性命的与我斗。不过,上一次那一掌是我让着你的。不管什么原因,我纳妾都是对不起你。不过,你今天这一掌,我怕是撑不过去了,咳咳。”
“盛唐,你别说了,求你。药司,快来人。”弄辰哭着喊道。
“霞儿,这一世我是注定对不住你了。我的妾确实怀孕了,我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叫诸葛思宋……”诸葛盛唐说完这一句,一口气便松了,再也不能言语。弄辰搂着诸葛盛唐痛哭出声,宋,是她的姓啊。
“弄辰,抱着你的男人,回来。”邀月冷冷出声道。
“邀月妖女,快快束手就擒。”群豪大喝。
邀月冷哼一声,缓缓起身,走下台。她每往下踏一步,场内的温度就下降一分,等她走到台阶的一半高处时,炎炎夏日下的整个场内恍如冰原。
“等等。”一条纤细的人影忽然从天而降,轻轻落入场内。她梳着双环望仙髻,眉目如画,只是太过憔悴,看上去二十多岁,声音却甜美娇嫩如稚女,但是却带着些疲惫,正是怜星。
“该死的,你给我回去。”邀月怒道,不同于以往的冰冷、毫无情绪,此刻的她,语气里多了份焦急。
“姐姐。”怜星转了个圈,甜甜笑道,“你看,我的手脚已经好了。”
“就算再给你生一千双手一千条腿,你也救不了移花宫。”邀月冷冷道。
“我先试试一双手一双脚可不可以,不行的话,姐姐你再给我装一千双去。”怜星娇笑道。
言罢,怜星起身走到弄辰身边,柔声道:“弄辰,你带着他到我姐姐身边去。”等她抬眼看向诸葛昌隋时,面容却已经是一片冷漠,“诸葛盟主,请。”
“等等。”一个清越的男声从人群中传来,他的声音并不响,却让每个人清清楚楚地听清楚,可见其内功十分深厚。
江枫从人群中走入场内,身后还跟着二十几个人,这些人,有的像家财万贯的大员外,有的像之乎者也的老夫子,有的像刀口舔血地镖客,有的像道士,有的像和尚……
在他们的身上很难看到共通之处,如果真要有,就是他们一出现后,目光就一直在怜星跟邀月的脸上打转。
即便邀月、怜星此刻处于逆境,但是,如果有男人敢如此放肆地盯着她们看,她们还是能在瞬间挖去那人的眼睛的。可是,奇怪的是,邀月跟怜星却也由着他们看,甚至面容上现出了一些小辈面对长辈该有的局促与恭谨。
那二十几个人走入场内,齐齐列成两队,正对着怜星跟邀月便跪了下去,动作整齐划一:“末将喻立海。”
“末将周粥。”
“下官潘共历。”
“末将李怀。”
“下官恭克谨。”
“下官林则玉”
“……”
“拜见康满、康全两位郡主。”
场内一片寂静,这群见惯了世面的豪杰似乎也被这阵仗给镇住了,更让他们惊讶的却是这群人报出的姓名。
帅百人攻克敌军一万人镇守的耶城的喻立海,为了让边境百姓有饭吃有粥喝而弃商从军的大商贾周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潘共历,百步穿杨的神箭手李怀,解决苏哈州干旱困苦的水利天才恭克谨,惩治地方恶霸让百姓吃到廉价米粮的林则玉……这些人无一不是供奉在百姓心头上,为百姓所敬仰,为百姓所深深爱戴的国民英雄。
他们有的用铁壁钢骨守护了康国河山,有的用聪明才智提升了康国经济,有的用铮铮肝胆扫除了康国沉疴……他们都是无令王最忠实的部将,在无令王故去后,他们也在一夕间消失在了世间。此刻,他们竟然一齐出现在移花宫的斗场上,用最尊敬最虔诚的姿态向移花宫的两位女魔头跪拜,还称她们为“郡主”,委实让群豪理不出思绪。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话:“无令王的两位千金似乎就叫康满、康全……”
喻立海耳尖,听到后朗声道:“不错,这两位就是我无令王的骨血,康国最尊贵的郡主!”
众人一片愕然。
喻立海等人齐齐护卫在怜星身边,为其筑起铜墙铁壁:“有我们兄弟在此,谁也不得伤我家郡主分毫。”
群豪大多数都仰慕无令王风骨,对无令王这些部下亦是十分钦佩,一时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竟然做不出决定,不禁纷纷看向武林盟主诸葛昌隋。
诸葛昌隋沉吟一会,正气凛然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然是无令王在世,也必不会愿意看到他的女儿为祸武林。”
群豪中有些人不禁暗暗点头,但大多数人却依旧点不下头。
江枫缓缓走到斗场中央,朗声道:“各位长辈同辈,在处理移花宫的事情前,我们必须处理另一件公案。”
群豪喧哗了一阵,颇觉今天委实一波三折。
好在江枫在江湖中素来颇有人缘,大家也给他这个面子。首先开口的是青海派掌门令懂:“江贤侄,却是哪一桩公案?”
“十八年前,无令王一家惨死荒野的那一段公案。”江枫一字字道。
全场肃静。
无令王陈廷益,不论是庙堂、江湖抑或民间,无人不尊,无人不敬,无人不悲的人物。
诸葛昌隋开口道:“江贤侄,无令王一家系为见财眼开的强人所害,这一点本朝第一神探大理丞梁怀英已经证实过了。”
梁怀英,陈姓接管这天下以来,声名最响实力最强的神探,为了拯救无辜,敢于拂逆君主之意,始终保持体恤百姓、不畏权势的本色,他掌管大理寺期间,判决积案、疑案,纠正冤案、错案、假案,涉及1。7万人,其中没有一人再上诉伸冤,其处事公正可见一斑,是康国建国以来有口皆碑的清官。
不过,他在十八年前,也就是处理完无令王一案后不久,积劳成疾,不幸病故,朝野凄恸,今上闻讯泣言之:“朝堂空也!”
正是因为是梁怀英查的案子,虽然,不少人对无令王一家惨死荒野悲痛欲绝,却很少有人怀疑事情的真相。
“阿弥陀佛,贫僧一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无愧于父母亲友,唯独愧对无令王。”少林派中低头走出一老和尚,他步履稳健,握着佛珠的手却不住地颤抖。他快步走到邀月面前,庄重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又起身走到怜星面前,同样跪下磕了三个头。
等他起身面对怜星诸人时,喻立海、潘共历等人齐齐惊叫道:“梁怀英!”
“是,贫僧正是梁怀英。”梁怀英哀叹道,“我吃斋念佛,日日为无令王一家祷祝已经十八年了,可我深知我身上的罪孽没有少去半分。十八年了,我不曾走出少林寺一步,今日,若不是孙兄。”梁怀英伸手指指不知何时出现在怜星身后的孙华初,“我至死都无法弥补这份罪孽。”
深深吸了一口气,梁怀英站直身体,一如十八年前般顶天立地:“今日,是该还无令王一个公道了。”言罢,他大喝一声,“诸葛兄,你不应该来给两位郡主磕头吗?”
诸葛昌隋脸色一青,道:“你说什么胡话!你可知此间利害关系?”
梁怀英叹道:“知道,我就是太清楚其间的关系了,才会丧尽天良地跟你们做那件事情。可我现在不怕了,孙兄已经帮我解决这个难题了。”说到这里,他冲着孙华初长揖至地。
“万罪,你说得对,我们是应该向阿满跟阿全叩头。”人群中又走出一个老和尚,众人不禁倒吸了口气——此人竟然是护国寺方丈瑕修,今上的叔父。
瑕修从人群中走出,气宇华贵,宝相庄严,他走到邀月面前,还没有弯膝,邀月已经婷婷欲拜倒,却被他一把托住。他托住邀月,自己却跪了下来,庄重地磕了三个头:“阿满,这礼数你代你父亲受了。”
言罢,起身,又给怜星磕了头。怜星垂首不敢直视瑕修,瑕修微笑道:“阿全,你幼时就怕老衲,当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怜星嗫喏道:“叔公。”
瑕修叹了口气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一声叔公,不叫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