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儿,出去,不准进其他男子的神冥。”被唤作阿离的男子的声音带着懊恼跟无可奈何。
“可是你都不让我进你的神冥唉。”被唤作绛儿的女子发出小小的不满。
“我没有不让你进,是你现下的灵力还不够。”男子轻轻诱哄,声音威严依旧却让人感觉到二人之间温暖的互动。
被晾在一边的江枫原本不好意思打断二人的互动,但是鉴于眼下的处境,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请问二位,我的同伴呢?”
“出去。”男子对江枫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与那女声对话。
那女子小声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方才没了声息,那嘀咕似乎是绕口令一般——阿离欺负我,阿离喜欢我,阿离欺负我是喜欢我,阿离喜欢我却还欺负我……
“往回退三步。”男子的声音又响起,同时无边孤寂的黑暗中刮起了猛烈的风,逼着江枫往后退了三步。
天清地明,隆冬时节却开着四季的花卉,蝶儿在花丛间翩翩起舞,鸟儿在树林里轻轻欢唱,时不时飞过一只蜻蜓,盘旋中还不忘点落一滴花露。
漫天的花海中一条宽敞的路远远通向天的尽头。
“顺着这条路,你就能走出绛灵山了。”
“你是兰离?”无暇理会这奇异的变化,江枫坚持发问。
“是。”
“我要带走怜星,她不做你的灵蛊奴。”江枫道。
“她身上有本座需要的东西,走不得。多说无益,速速离开”
“多谢尊驾好意,但在下决意带怜星离开。”虽然震慑于兰离强大的能力,江枫却依旧不卑不吭。
“咦,阿全说你不喜欢她了,可是我明明看见你喜欢她呀。”之前的女子声音又响了起来。
“绛儿,你真不乖。”兰离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叹息。
“我本来就不乖呀,乖乖的一直是阿紫呀。”说到这里,女声中透露出淡淡的惆怅和伤心。
兰离立刻接话,声音中有一丝可疑的醋意,“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好看,所以如此缠绕不休?”
“才不是呢。”女子一反刚来落寞的音调,急巴巴地否认,“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阿离好看的人了。”
见兰离沉默不语,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好吧,好吧,我乖乖回去睡觉。阿离不许生气哦,你生气我心里也会很难过的。”
“嗯。”兰离低低柔柔地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阵子,兰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凭什么问本座要人?”
江枫沉默了下,从怀中取出了一根火焰色的羽毛:“凭这个。”
美丽的原野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青衣男子,江枫手里的羽毛也在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了男子的手里。
绛弃说得没错,这个男子果然很好看。
他的好看与江枫相似又不同,两人都好看得直如神抵,但是江枫的好看更多了一分暖意,让人即便自惭形秽依旧遏制不住地想去亲近他,渴望他。而兰离的好看却是彻骨的疏离与寒漠,让人自惭形秽到恨不得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兰离把玩着赤红的羽毛,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忽然毫无边际地说了句:“你是凤氏子弟?”
“正是。”
“你姓江。”
“正是。”
“果真是江清回那个书呆子的后人,倒也难怪,真像,真像。”男子喃喃低语,然后道,“那就来吧。”说话间,语气倒也客气了三分,不如之前的高傲冷漠。话音一落,江枫便感觉一阵狂风将自己卷了起来。
……
一年后。
“你又给她喂了什么蛊?”清越的男子声音透着紧张与不悦。阳光下是一圈银白,可是银白的中间却是一片百花绽放的花园,男子正躺在花园里的躺椅上晒太阳,怀里搂着一个沉睡着的女子。
“我说过,如果她肯醒来跟你下山,我自会放她自由。但是,只要她还在这里一天,她便是我的灵蛊奴。”另一个寒漠的声音冷冰冰地传来。
“江小木头,你昨天是不是又下山了?唔,江小木头好可怜,整个山上就你一个人每天都要吃东西,你下次多买点东西上来呀。咦,你们竟然要……”
“别读出来。”
“绛儿!”
两个男人同时开口。
妙曼的湖灵声音里透露出小小的委屈:“兰离,你又凶我。”
兰离不悦道:“我说过,不准进其他男人的神冥。”
“可是,他是江木头的后人唉,比我小几百岁,应该喊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妙曼的湖灵好认真地数着辈分。
“绛弃乖,跟着我去泡温泉。”兰离诱哄道,他一点儿也不愿意湖灵的心思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哪怕这个男人的辈分是她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
“你也泡么?”清冷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个小弧度。
“嗯。”
“不穿衣服?”又提高了一个小弧度。
“嗯。”
“我可以看?”再高一个。
“……嗯。”
“好哎!”
待兰离带着他的小魂灵走远后,江枫亲了亲怜星的脸颊:“明儿个,我也带你去泡一下,泡完后我给你梳双环望仙髻,你想熏那种花香,米兰可好?”
“怜星,我回了离落山庄一趟,没经过你同意,我私自进了虫二居,你若生气就快快醒过来罚我,怎么罚都随你。怜星,原来那里面有好多好多你的画像,落款都是我呢。我原以为自己不善于画人物肖像,可是你的一颦一笑,或喜或嗔,我都画得惟妙惟肖。世人皆说吴道子擅长画人物,我倒觉得我画的比他还好些,他画得没我认真。不过,我是决计不会拿给别人看的。”
“怜星,我在虫二居站了整整一晚,我想了很多事情。我还记得六年前,小火儿曾经带我到过虫二居门口,我踟蹰间就被你赶到拦了下来,如果那时我顺着心意推门而入,就会看见这些画像,这五年来,我必不会待你如此凉薄。”
“整整一个晚上,我一直在想为何你要瞒住我们的过去。起初,我有些恼你,那份记忆是属于我俩的,我有权知道。而且,我知道了,我会对你好些,岂不更好?”
“起初,我以为你素来骄傲,必然以为我知道了那段记忆会对你愧疚,进而对你用怜惜来作为补偿。这种不纯粹的怜惜,你不屑要。”
“再后来,我看着你的画像,看着看着,忽然福至心灵。我想我知道了理由,怜星,不怕告诉你,此刻的我,好心慌好心慌,我很希望你醒来,又害怕你醒来。”
“怜星,我是彻底想明白了。如果不是我的命唯有你能救,在我跟月奴……我跟她有了夫妻之实后,你其实已经决定彻底放弃我了,是不是?”
“你既无法接受我跟其他女人……有过亲密,同时,你又觉得你自己比不过其他女子,能带给我的幸福不如其他女子多,是不是?”
“自从我成为你的面首后,我一直愚蠢地以为是你先倾心于我,若要深论,也是你离不开我。当我火烧移花宫后,你依旧不计前嫌地来到我身边,我更相信是你对我情根深种。怜星,对于这点认知,我那时其实是很窃喜的。”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之所以离不开我,不过仅仅是因为我离不开你。不论是孙卿儿一直在江家以女主人自居,又或者辰萝对我的示好,你都置之不理。我原本以为你不理会她们,是因为你深信你自己能够掌控我,不怕我有二心。怜星啊,我是如今才知,自己错得多离谱。你对她们无动于衷,是因为你从未想过陪我一辈子,所以,不介意其他女子在那边排队等着接你的位子,甚至,你我契约未满,你就早早让贤了。我可以生气么?”说到这里,江枫将怜星搂紧了一些,“怜星,我没有生气,可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当时说十年之约时,真的就只打算陪我十年。可是现在才五年,移花宫二宫主怎能不守信用?当时,我真该与你签字画押的。是了,确实应该这么做。”
“怜星,跟我在一起,你其实很累也很痛苦,是不是?我那时还当着你的面情致缠绵地提月奴,口口声声地宣誓着我对她的喜欢,我当真是可恶至极。可是怜星,我总爱在你面前提月奴,其实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我的理智告诉我月奴是我钟情的女子,可是我的心却一直一直只钟情于你,我怕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我怕我会背叛月奴,爱上移花宫的二宫主,爱上杀害自己妻子的人的妹妹,才会一直一直提醒自己。我又蠢又荒唐,是不是?”
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江枫献宝是的摊开摆到怜星面前,兴致盎然地一页页翻下去,仿佛怜星正在用心看:“怜星,这册子是我让人收集的。里面都是世间妻子惩罚犯错的丈夫的方法,你看,这个是跪算盘,这个是让丈夫自扇耳光,这个是彩衣娱亲,这个是吃菜不放盐,这个是写一千遍‘我错了’,这个是当着亲朋好友的面承认错误……这个是养小狼狗,嗯,不对不对,这个不行,我们看下一个……”江枫一边说一边把这一页撕去,用手劲将其化作粉末,轻啄了一下怀中人的失了血色的唇,讨好道,“怜星,你若真想养小狼狗,我来当啦。不管是面首、男宠、兔儿爷、小狼狗还是其他的,我全都包了。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都去学,你这只红杏如果想往外生长多看一些外面的世界,我就把墙往外移一些,这样就两全了,对不对?”
“怜星,这本小册子,我放到你枕头边,等你醒来后你慢慢往我身上招呼可好?不对,我还是先自己招呼自己好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先帮你惩罚江枫那个混蛋,你可要对我好些,不准放弃我。嗯,就这么说定了,这个我们也要签字画押。每一项惩罚我都要记录在案,不准你赖账。”
“今晚,我们从跪算盘开始吧。”
“江湖多变化。怜星,你可知道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你必然是想听的,你乖乖听清楚,我可只讲一遍,如果你没有听清楚,就赶紧醒来问我,要快些,我明日可就下山了。”将怜星裹在锦被中,江枫搂着她低低诱哄。
“年初,移花宫三宫主弄辰将武林盟主诸葛昌隋的独生爱子诸葛盛唐打成重伤,差点殒命。近日里,诸葛昌隋召集武林正派准备围攻移花宫,我们……凤氏三族也在其内。”
“怜星,你知道诸葛昌隋为何现在才向移花宫讨这笔债?因为之前他们畏惧你姐姐的武功,而现在,你姐姐受伤了,是被……我义兄打伤的。”
“凤氏三族由俞楼率领,我也是要去的。怜星,你得快点醒过来。你再不醒过来,我可又要去伤害你姐姐了。你若现在醒过来,是去帮你姐姐还是留在这里给你跪算盘,我都依你。你快快醒过来吧。”
移花宫。
偌大的斗场原是邀月用来戏耍被她擒来的名家子弟的——将捉来的人统统赶下场内,让他们自相残杀,胜出者给一条活路。呵,到了生死关头,什么武林世家、书香门第、名家风范……统统都无迹可寻,朋友之情、同袍之义、歃血之盟……种种都苍白可笑,唯有厮杀,禽兽般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