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起江家大少爷的身子竟然神奇地大好了,不仅如此,他身边还多了位娇客。
说到娇客,其实,见过这位娇客的人们是持保留意见的,你见过脸上留着疤痕,左手残废,左腿残废,整张脸冰冰冷冷的娇客么?
不过,恋人眼里出西施啦。
管她美若天仙还是容似夜叉,他江枫大少爷喜欢就好了。更何况,听人说,这个女子旺大少爷啦,自从她来了之后,大少爷的身子骨就一天好过一天了。
嘘,知道么,他们同宿一房哦,没名没分的唉!
江夫人房内。
江枫此刻正对着一株刚刚从土壤中冒芽儿的芍药发呆,脑海中不禁想起一句诗: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
这句诗歌说的正是芍药,又何尝不是怜星呢?
自从之前怜星说了不再提过往后,无论江枫问她什么,她都以过往为由拒绝答复。
他问她关于功力的事情,她明眸淡淡一瞥,没有说话。
他问她关于劫若的事情,她微微有些诧异,依然没有说话。
他对她重复了病不多的话,她先是沉默了一阵子,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庸医。”
她不仅不爱提过往,似乎也不爱开口说话了,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他。
可是,想到这里,江枫脸上不禁微微一红。这个女人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她依旧爱缠着他,与他欢好。
重逢的那天夜里,她便在他身上播种下火焰。他气恼于她对他的疏离,也担忧着她身上的灼伤,不愿随了她的意。结果,她媚眼如丝,又唤醒了荒唐一梦,掀起了一晚的被翻红浪。而后果却是,第二日他神采奕奕,她却下不了床了。
她的背……想到这里,江枫的心里泛起点点怜惜,这女人原本的体质就不好,复原极慢,这几日来虽然他都小心翼翼,可是第一晚干柴烈火般的颠鸾倒凤还是把她折腾惨了。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好得快些呢?
“枫儿,枫儿?” 江夫人开口打断了江枫的沉思。
“娘亲何事?”江枫收回心思。
“枫儿,我跟你爹爹商量过了,我们觉得你应该给沐姑娘一个名分。你不知道,如今坊间有些闲话说的不是很好听……” 怜星来到这儿后,改名唤作沐全。
“娘亲,我跟沐全的事情让我自己处理吧。”江枫微笑着打断了江夫人的话。名分这东西是他拿来给自己心爱的女子的。他跟怜星之间么,说不清道不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就像层层叠叠的竹篾,一层恩一层怨,时而恩多一点,时而怨多一点,想摆脱她时,又放不下她给的恩,想靠近她时,又忘不了她造的怨,总之,就是缠绕不清,拆解不了,但他想,他不会爱上她的,他不能爱上她啊。
“枫儿,你素来知书达理。如此不清不楚地与一个姑娘家相缠,还占了人家清白,难道不应该给人家一个说法?”江御声的语气有些重。
江枫不禁苦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关于这一点,若要深论,到底谁占了谁清白还不好说呢。
“还有,小鱼儿跟无缺我是喜欢,但是,你与他们母亲私订终身一事同样大大地败坏门风。唉,一个江枟就够我头疼了,你怎的也就这么点出息呢?”想到花心倜傥,如穿花蝴蝶般的二儿子,江御声的头更大了。
“爹,好好的你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江枟插话道,“不过,多谢老爹你提醒我,为了大哥的事情,我都冷落她们快三个月了,我还真得好好补偿她们一下。这样吧,爹,这个月的月俸你多给点?”
“不孝子,滚出去!”江御声怒不可遏。
“是,爹!”江枟闲闲起身,还不忘向江枫眨眨眼睛,意思是说,你瞧,我已经轻易摆脱老头子的碎碎念了,大哥你自求多福吧。
江枫无力一下,准备长期作战。
“枟儿,等一下。”江夫人开口召唤道。
江枟嘴角抽了抽,不甘不愿地回道:“娘,我已经滚远了。”
“那就给我滚回来。”江御声没好气地道。
看着家人的互动,江枫不禁一阵莞尔。
江枟撇撇嘴,痞子的模样硬是被他演绎的花心倜傥:“得了,我这就滚回来。”言罢,好不情愿地走回房内。
江夫人开口道:“凤栖孙家的孙伯母这几日给我传了信,她想将她的幺女孙卿儿许给你。”
江枟跳了起来:“娘,你这可是给了我光明正大的理由离家出走啊。那个,大哥身子骨不好的时候,是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当初不应该逼着大哥娶孙笷儿,怎么,大哥这刚好,就变本加厉了?”
“混账!你就这么跟你娘讲话?”江御声喝道。
江夫人为自己分辨道:“儿子,娘这不也没答应呀。”
江枟挑了挑眉道:“你答应了一半,对不对?”自己的娘是什么样子,他还能不清楚——死要面子,从来不会拒绝别人。
江夫人被江枟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那个,那个孙卿儿会过来这边住一阵子,我估摸着这几日就到了。”
“……”
兄弟俩从江御声的房里出来,江枟愤愤不平道:“大哥,刚才你怎么不帮我说话?”
江枫笑了笑道:“我能说什么?”
江枟收回了冤怨孽之气,换上了邪气的笑容:“大哥,你不仁我却不可以不义。”
江枫挑眉道:“此话怎讲?”
江枟道:“据我说知,凤栖孙家那群妞自她们长姐孙笷儿之下各个拜倒在同一个人的石榴裤下,我想那个人可不是我。”
江枫听罢,默默的有些无言。
江枟拍了拍江枫的肩膀道:“所以呢,那个孙卿儿来这边,醉翁之意绝不是我这杯浊酒。刚才我可是为你抗争过了,该尽的兄弟情义我可是半分没落下。”说道这里,他还凑到江枫的耳边,轻道,“不过,我其实很期待,这凤栖孙家最受宠的掌珠对上移花宫的二宫主会是如何一般模样。”
虽然江枟看好戏的诚意十足,但是,怜星并没有如他所期待的般与孙卿儿对上。事实上,自从来到凤起江家后,怜星就不曾迈出过江枫的初寒院,更多的时候,她连江枫的寝房都不愿意出来,就那么静静地倚着窗台眺望着远方发呆。让江枟不得不佩服,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什么锅配什么盖,闷葫芦般的大哥就该配一个比他更闷的怜星。
倒是江枫,自从怜星来了后,就一日比一日精神,只差活蹦乱跳了。不过,“活蹦乱跳”这四个字放在江枂身上倒是绰绰有余,想让江枫诠释一下这四个字的要义怕是望穿秋水也盼不得。
江枫身子渐好后,江御声便慢慢将手头事务转接给江枫。他素来倚重这个大儿子,也该是他接掌这份重担的时候了。最好是有人能将妻子的重担一并接过去,这样子他就可以带着妻子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伴侣了。
江枫也没有推辞,整日里跟着江御声了解大小事务,今日看账册,明日巡视产业,再下一日则去拜见各位叔叔伯伯……忙,忙得有些晕倒转向,忙得江夫人都不禁抱怨,说儿子身子刚刚好,不应该如此操劳。
虽然忙得很,江枫倒也没有对怜星落下心思。
与江枫相反,这些日子里,怜星的脸色是一日差过一日,也很是畏寒。江枫不是畏寒的体质,院落中也没有地龙。但他在怜星入住的第二日便命人招来能工巧匠连夜布置地龙,如今,谁要是想进江枫的初寒院非得回头换身夏装不可。
而在怜星喜欢眺望的窗台下,江枫则让人种下了满满的芍药,如今虽然只冒出了芽儿,但是不难想象,到了五月里,那儿会是一片花海。
夜幕渐渐落下,怜星依旧坐在窗台发呆,她有些时候会想些心事,有些时候就什么都不想,反正日子这么不知不觉地流逝了,也未尝不好。至少,这样的日子里,没有伤痛。至于快乐么,她从来不奢求。
一双手分别勾住了她的背和膝,男人贴着她的脸颊将她抱起:“天凉了,去床上躺着吧。”说话间,有着淡淡的酒气。这几日里,江御声忙着带江枫引见各路叔伯,江湖上的、生意上的以及其他交情,一个也不落下。
将怜星放到床上后,江枫脱去她的衣服,将她调整为趴躺的姿势,然后拉开床头柜,取出一瓶药膏,轻柔地为怜星上药。
待上好药后,江枫也脱去外衣,躺入床上,取过杯子盖住两人的同时又小心的支撑起被子,不让它碰着怜星刚刚上好药的背。
怜星偏过头,伸手轻触江枫的额。冰凉的触感让江枫舒服地叹了口气,不适的酒劲得到了些许的缓解,他偏了偏头,将脸颊贴上怜星的手掌。
“江枟比你更适合当家。”怜星抬眸,对上了江枫的眼睛,冰凉的眸子里冷然无绪。
江枫怔了怔,读出了话语里潜藏的关怀,笑了笑:“他也许适合,却未必愿意。”
“那你呢?”怜星的手从江枫的左颊移到右颊,这个男子其实不适合喝酒,微微一点酒意就会让他肤色发红,眼睛发涩,身体发热。
江枫叹了口气:“我是长子。”有些责任在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无可逃避。
短暂的沉默后,当江枫再看向怜星时,却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着。
江枫苦笑一下,这一日怜星与他一共就讲了两句话。
……
太过安静。
眼前的女子太过安静了。
怜星过度的沉默让江枫不得不挂心,是以,他刻意空出了一日来陪伴怜星。
修长手指抚过琴弦,他偷眼看着倚在窗台的女子,微微拨错了一根弦。只见眼前女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小小的表情告诉江枫,她有在听。
她应该是爱听他弹琴的。
起身走到她身边,江枫蹲下,双手放在她膝盖上,成功引起了她的回视。
冲她笑了笑,江枫柔柔问道:“你想不想弹琴?”
怜星的脸色沉了一点:“你该知道没有一种乐器是可以单手弹奏的。”
江枫将怜星抱起,柔声道:“那就是想弹了?”
怜星微微有些挣扎:“你别闹我。”
江枫笑而不答,将怜星抱到琴案前,自己坐下,然后让怜星坐在自己的膝上。他伸出右手,执起怜星的右手放到琴弦上,然后收回右手环住怜星的腰,再将自己的左手放到琴弦上。将右颊贴着怜星的左颊,轻轻诱哄:“这样不就可以弹了?”
怜星静静没有说话,她的眼睛看看自己的右手,又看看江枫的左手,眼睛里闪动着不可置信,隐隐还有些控诉的味道。
江枫伸出左手,微微拨动了两记琴弦,然后微笑着看向怜星:“想谈什么?”
怜星垂下了眸子,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听起来更像是哭声。
江枫吓了一跳,抱转她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笑?”
怜星没有理会他,似乎是赌气似的一下子坐回了身子,将右手放到琴上,嘶哑着声音道:“我要弹平湖秋月。”
江枫松了口气,喉间微微有些笑声,他叹了口气,悠然吟诵道:“平湖秋月逗波游,阁水岸望俱消愁。 玉寒泉冷未凝景,桂魄戏浪泛小舟。 墨云银珠同船舞,鲤越佳荷乐入楼。”平湖秋月,那也是他最爱的曲子。
言罢,他左手轻拨,首先起了音,右手盖上怜星的手掌:“可要我教你。”
怜星避开江枫的手,丢了句:“不必。”右手翻飞,立时跟上了江枫的节奏。
江枫微微有些诧异,未曾料到怜星的琴技精妙如斯,了悟过后心口随即一痛——中华乐器均需要双手合奏,如此精妙的琴技绝非单手就能练就,这就是说,怜星的手脚并非天生的残废,虽然看上去很像。自幼失怙,手脚又被废,怀中人的童年只怕并没有想象的美好与得意。
“叮。”
弦断。
怜星微微皱起眉,偏头对江枫指控道:“你走神了。”难得她被他挑起了弹琴的兴致,他竟然把弦弄断了。
江枫歉疚一笑,起身将怜星放在凳子上。然后从柜子中取过新弦:“莫生气,我这就换上。”
怜星不自在地偏过头去,闷闷道:“我没有生气。”
江枫笑笑未答,快速地换弦调音后,又回到座位,将怜星抱在怀中:“我们继续。”
怜星没有说话,一双妙目却落在江枫的左手上。
江枫了悟,手指轻动,音韵悠然而起,怜星的右手便紧跟着动了起来。
平湖秋月这首曲子精要在“酣畅”二字,全曲一气呵成,流畅如歌,明媚约莫,音调婉转,节奏变化自由丰富,旋律线多跃进,有时幅度较大,有较多的滑指动作。单个人演奏时已然不易,江枫却觉得与怜星一起演奏时竟然比自己独奏时更为好听,仿佛他与她天生就有着令人羡慕的默契。发觉这一点,他的心里不免有些讶异。
“大哥,四年多未听你弹琴,你的琴技又进步不少啊。你一直不肯说你这四年去了哪里,莫非你是躲起来偷偷苦练琴了?”门外传来女子欢快的声音,说话间江枂已经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江枟。
江枂一双大眼睛瞪着江枫与怜星二人,瞪呀瞪,就差瞪到地上蹦蹦跳了,嘴里神叨着:“大哥,你,你们……”
还是江枟这个游历惯了花丛的人经验老到,见怪不怪,拖着小妹走进来,戏谑道:“大哥,你们这是弹琴呢,还是谈情呢?”
怜星将手从琴上收回,偏头冲着江枫冷冷道:“我乏了,想休息。”
江枫兀自对这两个不速之客生出了一份恼意,嘴上却温柔道:“你整日呆坐着,原该多动动。今日天气正好,要不,我们和二弟、枂儿一起去院子里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