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嘉被灭,南越遂平,捷报传来,汉武帝龙颜大悦。武帝当时正在河南某地巡视,为纪念这次胜利,他将某地赐名“获嘉”,这便是如今河南省获嘉县名称的由来。
南越立国九十三年,至此灭亡。武帝下令在其国土上设置了九个郡,其中一个在今天的广州(南海郡),三个在今天的广西(苍梧郡、郁林郡、合浦郡),两个在今天的海南(儋耳郡、珠崖郡),三个在今天的越南(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
汉武帝进攻南越时,汉帝国西南部有几个蕞尔小国的表现很“恶劣”,有的拒绝出兵协助汉军,有的和南越国勾勾搭搭,有的试图趁乱闹事,这令汉武帝甚为愤恨,他决定荡平东南后再把西南给收拾了。
汉帝国的西南部那片儿史称“西南夷”,也就是今天的四川西南部、贵州、云南和甘肃南部一带。“西南夷”多为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诸如夜郎国(贵州西北部、四川南部、广西北部)、滇国(云南中部及东部)、邛都国(四川西南)、且兰国(贵州贵阳东北)、莋都国(四川南部)等。
汉武帝发兵围剿南越吕嘉时,曾下令西南夷诸国“友情参加”,但是且兰国领导人担心自己的军队远征之后,邻国会乘机抢劫他们且兰的老弱人士,因此拒绝出兵,还杀死了汉朝使者和汉朝犍为郡(与且兰国临近)的太守,毅然决然地走上了造反的道路。
平定南越后,汉武帝立马调转枪头兵发西南。小小的且兰国岂能挡住庞大汉军的凶猛攻势,且兰国领导人被杀,且兰国灭亡,汉武帝在且兰故地设置了牂柯郡。紧接着汉武帝捎带手将不太老实的邛都国领导人和莋都国领导人也给灭了,设置了越嶲郡和沈黎郡。其他西南夷诸国被汉武帝很猛很暴力的举动吓得半死,纷纷归顺、谢罪,其中就包括那个以“夜郎自大”这一超级经典的成语名垂青史至今仍被人熟知的夜郎国。
西南夷大部分被汉朝搞定,汉武帝又派人前往滇国,以南越国和西南夷诸国的被灭这一血淋淋的事实来恐吓滇王入朝。这位自尊心极强的滇王仗着手里有数万兵马以及邻国劳深和靡莫的协助,有恃无恐,对汉武帝进行了无情的鄙视,并对汉朝使者进行了大胆的侮辱。汉武帝又怒了!
公元前109年秋,武帝征调巴蜀军队迅速灭掉滇国的哥们:劳深和靡莫,兵临滇国边境耀武扬威。曾和夜郎国国王一样发出“汉朝和俺们国家相比谁大”言论的滇王现在终于认清了形势,举国投降。汉武帝将滇国、劳深和靡莫的地盘设置为益州郡,对投降后的滇王很优待,赐给他一枚金印,让他继续管理滇国地盘,只不过以后要老老实实地听大汉天子的话。从此西南夷正式纳入大汉帝国的版图,在灿烂发达的汉文化的影响下茁壮成长。
就在汉武帝平定西南夷的同一年,汉帝国的东边出了件惊天大事!一个表现和闽越国领导人余善、南越国领导人吕嘉以及西南夷诸王十分相似的人,对汉武帝的赫赫天威发起新的挑战——大汉算老几?老子就是不服,你能奈我何?!
此人便是朝鲜国王右渠(?—前108)。
故事从两起谋杀案说起……
26. “驾车高手”和“破案高手”的朝鲜之战
话说这位右渠乃卫氏朝鲜王国的第三代领导人,而卫氏朝鲜王国的第一代领导人也就是右渠的爷爷卫满,原是燕国人,汉朝初年他带着一千多亲族部众来到朝鲜建国,都城平壤(当时称“王险城”)。卫满为王时,还算老实,对汉朝天子比较恭敬,但到了右渠为王时,一切都变了。
右渠觉得:咱也是堂堂一国之主手里有的是人马,为啥要在汉朝天子面前低三下四呢?于是乎,他决定不再当汉朝天子的附属品,还阻止周围小国去朝见汉朝天子,并招纳了不少汉朝的流民。
右渠的举动令汉武帝极为不爽。公元前109年,武帝派了一个叫涉何的特使去朝鲜警告右渠,但右渠铁了心要与大汉分庭抗礼,涉何没能完成使命。
回程途中,涉何越想越憋屈,心烦意乱的他大脑一时发热,竟然把右渠派来护送他的一个朝鲜小王给宰了!
回到长安后,涉何忽悠武帝说,自己英勇地杀死了一个朝鲜将军,武帝很赞赏,马上提拔涉何为辽东郡的东部都尉,让他在与朝鲜接壤的地儿工作。
涉何喜出望外,但这位老兄刚上任没多久,就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被痛恨他的右渠派兵突袭,一命呜呼(把得罪朝鲜的涉何派到朝鲜边境工作,很可能是武帝为了攻打朝鲜而策划的一个阴谋)。
竟敢杀我大汉朝廷命官!暴怒的武帝终于有了讨伐朝鲜的借口,他下令将数万犯罪在押者一律赦免,接着把这帮前犯罪分子组成一支东征大军,让他们扛起刀戟上战场“精忠报国”。
这次东征军的主帅,一个是“驾车高手”(《史记》称他“以御见”。“御”,“驾车”也)、左将军荀彘,一个是咱们的老熟人——“破案高手”、楼船将军杨仆。
荀彘率领六万陆军从辽东进击;杨仆率领五万水师从山东渡过渤海进击,大张旗鼓,水陆并进,目标:朝鲜平壤!
汉军统帅乐呵呵地认为此次东征必定会和上次南征越人一样轻松搞定大获全胜。然而,无论是坐镇后方的汉武帝,还是亲临前线的荀彘、杨仆,他们都未曾料到这小小的朝鲜国竟让他们的大汉军队颜面扫地形象狂跌。
也许是因为长途跋涉疲惫不堪加上环境生疏,“驾车高手”、左将军荀彘的前锋部队刚与朝鲜军队交手,就被稀里糊涂地暴打一顿,败逃回来的军官被愤怒的荀彘砍了脑袋。荀彘的部队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朝鲜军的防线!
“破案高手”、楼船将军杨仆更倒霉。他率军七千猛攻平壤城,结果被据险而守的朝鲜军队打得一败涂地四散奔逃,这位不久前扬威南疆的统帅这次颜面尽丢狼狈不堪,他逃入山里,躲了十多天才逐渐收拢了残兵败将。从此这位老兄的心里就有了阴影,对朝鲜军队颇为发憷,再也不敢轻易攻城。
两位将军围城数月不克,武帝很是急躁。情急之下武帝决定改变方略,从“军事打击”转为“政治讹诈”。他派出特使卫山前往平壤,要求右渠立即归顺,否则再派大军压境,反正我们大汉人口多,有的是兵马!
右渠虽然仗着地理优势连挫汉军,但他经过反复分析,也觉得自己的国力和大汉比起来确实不在一个档次上(终于清醒了),如果真要死磕,自己没啥好果子吃。于是右渠决定归降,并派出太子代表自己到汉朝谢罪。
但是,就在和平曙光微露之时,出了一件意外!
汉朝特使卫山和汉军统帅荀彘在迎接朝鲜太子时发现护送朝鲜太子的朝鲜军队有一万多人且个个刀枪闪亮,不由得心生疑虑,勒令他们放下武器!
朝鲜太子也顿生疑团:莫非汉军要害我?于是,朝鲜太子越想越怕,率众溜之。而可怜的特使卫山由于做事失败,被愤怒的汉武帝一刀咔嚓了。
和平,彻底没戏了。战争,还是继续……
杨仆和荀彘对平壤城又围攻了数月,可是依然毫无进展!
其实汉军受挫的原因有许多,而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二将不和。
自从被朝鲜军队痛打之后,杨仆就心有余悸,天天想着与右渠讲和,所以攻城时总瞎糊弄、不卖力。
而荀彘呢?他的手下多是燕代一片儿的壮士猛男,士气旺盛,而他自己也迫切希望立功获奖。
就这样,矛盾来了,荀彘每次约杨仆一起合力总攻,杨仆都不肯出兵。荀彘心中愤恨,对杨仆极为鄙视。
二将不和之事很快就传到了坐镇后方的武帝的耳朵里,武帝又有事干了,他派出一个叫公孙遂的大臣前来前线解决问题。公孙遂到达前线后,荀彘将前线失利的屎盆子全扣到了杨仆脑袋上,还说如果不采取非常措施,杨仆这小子肯定叛变投敌!
公孙遂被荀彘的一番激情演讲深深打动,于是他和荀彘设下圈套,逮捕了杨仆,杨仆所有的军队都被荀彘吞并。接着荀彘得意地指挥两支大军对平壤城发动猛攻!
此时平壤城内的朝鲜大臣们已经承受不住汉军对他们一连数月的疯狂折磨,这帮家伙一合计,采取了“救国救民”的重大行动——他们杀死了“坚持抗战”的主子右渠,投降了汉军。有个叫成已的朝鲜大臣很爱国很勇敢,他誓死不降,继续抵抗。于是荀彘通告平壤军民,让他们杀了成已,平壤军民对战争早已厌倦,他们果然听话,杀了成已,全体降汉。
公元前108年,汉军攻占平壤,一波三折艰难复杂的汉军东征朝鲜之战终于结束,卫氏朝鲜王国宣告灭亡。武帝在卫氏朝鲜之地设置了四个郡,两个在今天的朝鲜境内(乐浪郡和玄菟郡),两个在今天的韩国境内(真番郡和临屯郡)。
这里顺便提一下朝鲜之战中两位汉军主角的结局,荀彘虽然是征服朝鲜的第一功臣,但由于他擅自逮捕战友且吞并友军,犯下了严重的政治和军事罪行,凯旋后被汉武帝杀死。杨仆则因为表现不佳被贬为庶人。这对冤家如果早知会有如此下场,他们又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处理朝鲜战事呢?
南边和东边的战事咱侃完了,下面说说西方。
汉武帝是一个想象力特丰富而好奇心又特强的人,少年即位后他就经常琢磨:在我大汉帝国遥远的西部,到底有些什么样的风土人情呢?神秘的西域(今天的新疆和中亚一带)一直对这位渴望新奇的天子有着一种巨大的诱惑……
为了探索新空间,也为了寻找对付自己最大敌手匈奴的同盟者,汉武帝派出一个叫张骞(?—前114)的郎官(皇帝侍从)出使西域,这位“强力、宽大”的探险家和外交家走出了闻名世界的“丝绸之路”,也让汉武帝认识了一个崭新的“美丽新世界”。热衷军事的汉武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美丽新世界”,他准备在这片广袤的地方也“武”上一把。
27. 闪击楼兰
汉帝国时代的西域,分布着一些游牧民族建立的王国,诸如月氏国、大宛国、楼兰国、车师国、康居国、安息国、乌孙国,等等。他们出产葡萄、苜蓿、石榴、芝麻、大蒜、蚕豆、黄瓜、狮子、犀牛、汗血宝马等,由于匈奴势力强大又爱好暴力,所以西域很多国家不得不屈从于匈奴。
为了联合西域诸国对付匈奴,也为了削弱匈奴在西域的力量并让西域各国感受一下“大汉天威”,汉武帝对西域国家两手出招软硬兼施。软的一手即对友好的西域国家实行“和亲”,比如把自己亲戚(江都王刘建)的女儿细君公主嫁给乌孙国王;硬的一手即对不友好的西域国家进行暴力。
汉武帝时代,遭到他暴力惩罚的西域国家主要有五个:车师国、楼兰国、大宛国、郁成国和轮台国。
公元前108年,也就是汉朝征服朝鲜的那年,汉武帝第一次剑指西域,目标:车师国(今新疆吐鲁番一带)和楼兰国(今新疆罗布泊一带)!
这次西征的主帅名曰赵破奴(?—前92),此君曾是武帝时代军界第一闪亮巨星(这位牛人我们后文再细表,这里暂且不提)的属下,跟随这位军界巨星出击匈奴立下战功而被封为“从骠侯”。前111年,他被任命为“匈河将军”独立指挥作战,率领一万骑兵去攻打匈奴。然而这次军事行动相当郁闷,一腔热血豪情的赵破奴累死累活地行军数千里,却连个敌影都没打到,最终无功而返。
三年后,让赵破奴飞黄腾达甚至彪炳史册的机会到来了!两个与匈奴亲热的西域国家车师国和楼兰国(两国处于重要的咽喉地带)让汉武帝大为不爽,武帝令赵破奴率领数万汉军出击西域!
赵破奴这次的表现如同一个高明的剑客,出招迅猛凌厉,使敌手毫无喘息之机。他先以七百轻骑突袭楼兰(具体行动由其副将王恢指挥),生擒楼兰王;接着又指挥数万大军迅速攻陷车师王城,一切都做得那么干净利落,无一丝拖沓!
一番雷暴狂闪,西域二国皆平!
汉武帝初次扬威西域大获成功,赵破奴一战扬名,受封浞野侯。
也许此次出兵西域太迅速太顺利太成功了,让汉武帝觉得西域国家不过如此,只要我大汉天兵一到,他们肯定闻风丧胆望风而降。公元前104年,也就是赵破奴平灭楼兰、车师的四年后,汉武帝第二次出兵西域,目标:大宛国。
话说这大宛国在今天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一带,乃西域大国,离汉朝万里之遥。汉武帝要收拾大宛的表面原因是他看上了大宛国的特产——汗血宝马。
前面咱说过,这汉武帝是个狂热的骑兵迷,既然迷骑兵,那就自然爱好马,当他听说遥远的大宛国有一种“神马”(汗血宝马)后,就迫不及待地派人带着精心打造的金马出使大宛国去求购汗血宝马。
没想到大宛国王很不给面子,死活不卖!
汉朝使者自尊心大受伤害,他们砸碎金马,愤然离开。然而大宛国王却使出流氓手段,他派人截杀了汉朝使者,还把他们的财物洗劫一空!
很快,噩耗传到长安,汉武帝大发雷霆!
在这之前,闽越、南越、朝鲜、车师、楼兰……这些不听话的“四夷”都曾藐视大汉,最终全落得被灭的下场。而这次,大宛国对大汉的侮辱无疑最为严重,汉武帝也最为恼火。
无论你多么遥远,朕也要将你荡平!汉武帝下令西征大宛,一场国际战争爆发了(有史家认为,刘彻之所以引爆大宛之战,并非只因汗血宝马,而是为了削弱匈奴对西域的影响,加强汉帝国对西域的控制)!
这次西征军的统帅是汉武帝的大舅子——贰师将军李广利(?—前88)。
李广利之所以能担当如此重任,并非由于他才华出众,而是因为他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妹妹——李夫人。
这李夫人乃绝代佳人,妙丽曼舞,魅力无穷,多情种子汉武帝被这个美人迷得神魂颠倒恨不能倾注一切。然而红颜薄命,李夫人不幸染病撒手人寰,临终前再三嘱咐汉武帝善待其兄,汉武帝含泪答应。
李夫人有两个哥哥,一位就是那位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之曲闻名的音乐人兼舞蹈大师李延年,一位就是被武帝封为贰师将军的李广利。
记得多年前有一部名为《大汉天子》的电视剧,剧中的李广利活脱脱一个二百五。历史上的李广利也许没那么草包,但从他一生干的那些事儿来看,可以肯定他确非出色将才。当然话又说回来了,李广利之所以被重用,虽然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武帝“爱屋及乌”,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时武帝朝将星皆陨,实在缺乏军事人才。
汉武帝对这次远征充满了自信。一位曾出使过大宛国的大臣对武帝说:“像大宛这样的弱小国家,只要三千汉军弓弩兵就能把它给射灭了!”而赵破奴七百轻骑破楼兰的精彩战例更让武帝觉得西域国家不堪一击,此次行动必将大胜!
28. 抢夺天马
公元前104年,李广利率领数万大军开拔。汉武帝给李广利的兵马中只有六千骑兵算得上是“硬货”,而其他几万士兵都是“残次品”——从各郡国征召的品行不良的顽劣青少年(纨绔子小流氓小混混之流)。如此另类的远征军,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还没到达大宛,李广利的远征军就霉运不断。他们先出玉门关,再穿越沙漠,接着穿越罗布泊,一路艰难跋涉,几万“混混兵”已损失大半,活下来的也被折腾得不成人样。再加上一些西域小国由于害怕得罪匈奴,都团结起来高举反汉大旗,他们坚壁清野,不给汉军一点吃喝,李广利远征军的日子越发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