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疤头会跟她道歉,有些愣。
疤头挠了挠没有头发光滑的脑袋,白色灯光下有着大孩子一样的恼怒。
可谁能否认,前一刻他还是能面不改色的拿着烟头烫她,谁能否认顾然会这样不是因为他。
她把拐杖摔在他身上,很响的声音,周围的手下蓄势待发围着她,被疤头挥退下。
她看着他,疤头很高,她仰着头,声音淬了冰,你******个畜生!她还是个孩子!都说了我们没有碰过你的马子!你把她打成这样!你们把她打成这样!
疤头低下了头,那是他入狱前被人砸中脑袋留的疤,很深很长的一条,蜿蜒的从发顶到脑后,像条发白的蚯蚓,在光滑的头上凸起一块泛白的疤。三十好几的男人了,在道上赫赫有名的人低下了头,她知道他这是在示弱,但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我知道你们没有动,最后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胆量,想逗逗你们而已。
她吸了一口气,这个……畜生!
你没看到她受的伤多严重吗?她现在还在手术室!你他妈就是为了逗逗我们?放你妈的屁!我现在就报警!我马上报警我!
气冲冲的就要离开,那些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杀人灭口?有种你们朝我脑袋上开一枪否则今天我还出不去了?让开!
疤头阴沉着脸,她想他大概很久没被人这么忤逆过了。
老子会怕那群孬种?要是警察有用的话她不早报过了?
她心一凉,顾然她……她的确在疤头宣扬说要做掉她们的时候拿她的手机打过一个电话,还在她们干架之前打过一次,竟然……是给警察打的吗?到最后……那群警察竟然还没有来?
心头上就燃气了一股火,憋的她不上不下,她以前一直庆幸那群警察抓不到她们,如今,心里却有些恨。
……
这件事是老子做的不对,老子对你们不起,你们所有医药费老子付了,她要是有什么……老子会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一生无忧。
她没有搭话,眼睛一直盯着门里面,然然,然然,然然……
顾然确实的顽强,这么严重的伤医生都说悬的慌她竟然挺过来了,她挺过来还能跟她说没事真是太顽强了。
许是看出来疤头的愧疚,顾然动着全身只能动的头开玩笑说要代价,不曾想疤头一脸认真要收她当妹妹。
这本是疤头的补偿,顾然收的心安理得。
疤头除却凶了点不讲道理了点非主流了点其他的,倒还好。在吃过一次顾然做的饭之后就再也撵不走了,除了自己每次吃饭的时候总多了个人抢菜吃,其他的,倒都还好。
此后,她们是混的很好,因着疤头认然然当了妹妹,整个H市,她们几乎是横着走的。
然然真正离开那一会儿,是在她们高考那时候,她和顾然那时候对上大学没有什么憧憬,校园的生活无聊枯燥,她们早就玩腻了,所以高考最后一场,顾然瞒着她买了一张卡片,棕色的蓝色的色调柔和在一起,很精美,上面只有九个字,清秀隽逸的字体,微微的带着认真。
张言,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时候是高考,卡片最后没有从右下角成功传到左上角,她坐在左下角睡觉,听着一片喧哗转醒,愣愣看着那个被监考老师泛青的脸吓得站起来的四眼仔男生,他手哆嗦的指向坐在右下角的顾然。
监考老师一个一个字把上面的话念出来,把纸片丢在顾然脸上,顾然没躲开,看着掉在地上的纸片,捡起来微微笑了,浓妆上的脸是她以前那个久违的抿着嘴浅浅笑的模样。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过去一拳揍掉那个老师的大金牙。
这么多年,她都没舍得碰顾然一下,这个老师这个所谓的老师,用一种无法想象的羞辱羞辱了她的然然。
场面一时混乱,那个张言却连头都没动一下,她一向不喜欢张言,他当不上顾然的喜欢。
但自己一直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喜欢会那么久,诚然自己以前喜欢过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样貌很好成绩很好篮球打的也极好,可是被拒绝过一次她便不再喜欢。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极易让你失去自尊,她被驳过一次面子就已经受不了,顾然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她无法想象顾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张言同处一个考场的,最后一场考试,顾然乖的不像话,她绷着脸拽了把凳子坐在顾然身边,对三个监考老师团团围住视而不见,她本想拽着她离开,奈何顾然死活不走,没什么话,只是坚持着,一如既往地执拗。
她无法,两相权衡之下搬了自己的凳子坐在她身边,成了考场上最靓丽的风景线。
本来她们是不能待在那里了,考场上的严肃岂能容她们这么无法无天,可奈何爷爷威慑力实在是大,那个新校长踌躇了两下一咬牙就随她们去了。
所幸,后面大家相安无事,而那是她最不想回忆最痛苦的夏天。
她知道顾然喜欢张言,可连她这样的都看的出来张言对她没有意思,兴许,还存了几分厌恶。
否则,又怎么会托了人辗转在她们买了火车票后嘱然然他在教室里等她,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她。
那个时候她们都站在火车票口要上车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会把顾然带回家,那些喜欢那些暗恋都会在她们回乡之后慢慢远离,慢慢淡忘,可他为什么还要多事到这个地步。
如果真是要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在考场上那一出那么多机会,三年高中三年初中半年小学那么多机会他为什么不说?
彼时她们谁都不会想到那么远,顾然柔了眉眼,那些许的孩子气她实在不愿看,顾然对她抱歉,要她一个人回去,她竟要她一个人回去。
她自然不许,顾然在张言那里丢掉的自尊即使她不说自己再眼瞎也能看得出来。
那个张扬无忌连疤头都不怵的顾然却每每在操场上走廊边石子小路旁远远睨见了那个男孩便收了那些凌厉那些流气,还原的,是本真。
可他呢,除了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还有什么,甚至于可能在私底下别人的调侃中还会不留情面大肆嘲笑着那个女孩子纯真的喜欢。
他不在乎顾然帮他值日,不在乎顾然是否住校就每天提了早饭每天早早的站在男生宿舍门口低声下气托人带给他,不在乎顾然在一片嘲弄的眼神中能坚持多久,不在乎顾然在他面前是否得到过尊重,最直接的表白被他无视,那些讨好他心疼他的攒了许久才攒出来的礼物被原物退还,未有只言片语,直截了当的拒绝,不在乎是否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
顾然在高中时胆大的不同以往,喜欢张言她弄得轰轰烈烈,就算自己对那个小白脸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就把他锤到接受顾然,却丝毫做不到。
与顾然来说,这种掉自尊的事情,她做的问心无愧。
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然然啊,就算她再不屑女孩子这么不自尊不自爱就算顾然巴巴的犯贱贴上去,那也是……然然啊,于是能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
随她去吧,她开心,就好。
她再不爽,再不甘愿,攥紧了火车票回去的,是自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