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我的法力有限,平时断阴阳凭借的只是所熟习的知识。况且,你以为那一个风水阵就能困住那些怨气冲天的鬼魂吗?”
“难道——这十年来,一直是您在这里守阵吗?”万里吸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龙大师要一个人住在这么古怪阴冷的地方,还用阵法把自己弄得与世隔绝,原来是有这个情由。
龙大师点了点头,“床下有些木偶,一共一百七十三个,每一个都有名有姓,和它们的生辰八字一起刻在脑后。我每天夜里都会把这些特制的木偶摆到院子里,施以阴阳之法,就是为了平息它们的怨气,保证那个风水阵不会被冲破。那天,我正为这些偶人施法,却感觉它们突然乱走了起来。你要知道,它们只是死物,不过是因为刻在它们脑后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才使它们在我施法时好像有知觉一样,其实不过只是木头而已。但那天不同,它们仿佛与新镇里的怨灵有了呼应一样。我急忙撤回阴阳法术,回到屋子里,虽然我看不到,但也感觉出沙盘变了样!那时我就知道,有人破了我的局了!那人是个高人,虽然他破了我的风水阵,但我不得不钦佩他。”他苦笑着,“在你看来,或许是这个人搅了局,但在我眼里,这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现在我就和你走,把我欠的东西还回去。”他说着站了起来,吩咐万里拿着沙盘和一只黑木匣,并放火把石屋内的家具和木偶烧了个干干净净。
“烧了这里,回来后您要去哪里?”万里问。
“去我该去的地方。”龙大师第一次用这种深奥的语气说话,“快走吧,免得赶不上帮你朋友。”
万里当然很急,所以二人在黎明还未到之前就动身前往新镇。龙大师身体极弱,走不了山路,万里就用一辆小木车推着龙大师,龙大师还说有严重的皮肤病,曙光才一出现就撑开了一把黑伞。至于那个放在车上的沙盘更是神奇,只要不直接翻转,路上怎么颠簸,上面的东西也不会移位。一路上,万里边走边向龙大师打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除了那些怨灵是怎么死的,龙大师坚持要他们自己去弄明白外,其他的事他没有什么隐瞒,全部知无不言。原来新镇所有的风水气全集中在那个塔的位置,新镇的建设就是先塔而后镇,一切都是围绕着这座塔而建的。而之所以选址在这里,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有一处阳气很足的地脉,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里原来就是那个窑场。
万里的猜测是没错的,当年出的第一窑确实是用这一百七十三个人的尸体混合了粘土制成的。不过他们不是被活着送进了窑场,而是死后被人毁尸灭迹。这第一窑大部分出的是砖,为了掩人耳目,只有一少部分是瓷器,而这一部分的瓷器又以质量不好为由毁掉了重烧,结果还是制成了砖。这些砖都被运到新镇去盖了房子,混合在每一栋房子里。按理说这些房子是不吉利的,可是假如这些怨气被成功地化解,等大批镇民搬迁进来,阳气旺盛,气息流动,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至于流出的六件瓷器,是因为风勇子强烈的执念,它放不下自己的母亲,所以在被制成瓷器后灵魂不去,一直哀求孙老板的父亲,这才保留了下来。龙大师受邀接手这件事后不久,就知道了风勇子的下落,但他有愧于风家,这才暗中帮忙的。
“这可真是个大工程,怪不得他们在窑场里秘密呆了两个星期!”万里咬牙切齿地道,没想过人可以那么狠的,而且凶手竟然是镇民万分拥戴的一镇之长,还有许多相关官员。他只是不明白,一个正常的人在那种状态下是如何做这件事的,对着那么多尸体,他们不怕吗?不心虚吗?难道真像老人们说的,在那个时候,人身上有了邪力?龙大师没有说话。万里见他不肯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干脆问些别的。
“您又是怎么知道阿瞻—我是说我的朋友有天生良能的?”
“很简单。沙盘上显示风水大阵破解了以后,新镇的上面被结界所笼罩,后来这个结界破碎了,又有一个新结界布好,不久这个塔的风水阵有修复的迹象。那感觉——”龙大师斟酌着,“那感觉很不一般,不是后天能修炼成的。”
“你觉得他会赢吗?”
“你觉得呢?”龙大师反问。
“他一定会赢,因为他总是赢,虽然每一次都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但最后赢的一定是他!”万里笑了一下,“看我还担心个什么劲,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帮他就是了。”
“对手很强。”
“是啊,和他对阵是很危险的,就怕连累了您,可是我们又需要您的帮忙。”
“连累我吗——”龙大师轻轻地说,“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呢。”
万里是背对着他拉车的,因此也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语气里又是落寞又是骄傲,忽然很为他感到悲凉,这样一个风水大师竟然因为一点亲情的羁绊,而害得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从风勇子的话中,他猜测龙大师是袁镇长的叔叔,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帮到阮瞻,所以他一心一意把龙大师平稳地拉到新镇的北门去。到达时,天色已经全亮了。“那个地方有比较高大的树木吗?”龙大师闭着眼睛一指。
万里看了一下,见那个地方不仅有高大的树木,而且不止一棵,每一棵也都长得很茂盛,远远看去,郁郁葱葱的。“高大的树木很多。”他答。
“那好,就照这个方向,扶我一直走过去。”龙大师伸出手。
万里连忙扶住他,触手之间,只觉得他的身体非常寒冷,好在还柔软,不然他会以为自己搀扶的是一具尸体。只听龙大师一路走,一路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直走了一百多米出去才停下。所停之处是一个地势较平的地方,周围有好几棵大树,地上野草丛生。身处其中,仿佛被掩埋在植物里一样,如果有人从外面看过来,根本看不到这里。而在这阳光还不充足的早上,树丛中的寒意和湿意也阵阵袭来!
龙大师让万里拔了方圆两米的地方的野草,然后递给他一个镂空的像铜铃样的东西,“把这个路路通挂在这棵树上,差不多两米高就可以。记着,有字的这一面要朝向北门的方向。”万里照做了,而之后龙大师就再不理他,一个人围着那片小小的空地,以一种奇怪的步法绕着圈子,好像是丈量着什么,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当他停顿时,他就从那个小木匣里拿出一些写满了符咒的东西,有小旗子、小铃铛、两寸长的小木剑,还有许多木刻的小牌子插在地上。不长时间,空地周围就布满了这些奇怪的东西。龙大师一抬脚,准确地跨越了空地外围的障碍,守着那个早已按方位摆好的沙盘坐在地上,掐指一算道:“阵已布好,此处和镇里气脉上的塔是最好的对应点,现在你的朋友可以随时动手了。”话音未落,只见一朵蓝色电火花在新镇中的半空中闪现!
阮瞻一步一步走下塔来。塔外,雾气已经逼近到了塔身。原本灰白的雾气此时已经变成了黑色,像墨汁似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其中,还散发着阵阵的血腥气,让身处其中的人感觉仿佛是深陷在无边的梦魇里。他镇定地打开塔门,立即感觉一股透骨的冷风直袭而来。那感觉不止是阴寒而已,还带着一丝丝无法形容的刺痛,宛如风中有无数根钢针刺入了他的皮肤。他没有惊慌,而是像掸掉身上的灰尘一样,随手在胸口处一拂,立即从身体里拉出来一件无形的东西。他默念了几句咒语,冷冷地看着握在自己手中的透明雾气转为一只焦黑的手,同时他以另一只手画了个九龙化骨符一指,让鬼手从手掌中央烂出一个大洞,无论怎样挣扎,也没有逃脱像融化一样消于无形的命运!
啊!黑雾中传来一声哀叫,但阮瞻在战斗状态中是最无情的,根本理也不理,虚空划符在自己的周身结了一道保护结界,然后抬脚迈出塔门。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黑雾却好像被狂风吹拂着一样剧烈地翻滚着,紧紧缠绕在阮瞻的结界外侧,不停地想冲击进来,发出“嘭嘭嘭”的击打声。这带给阮瞻巨大的阻力,使他如逆水行舟一样,每走一步都相当困难。他皱皱眉头,把力量集中在一只手掌上,向前推出,艰难地向前走,仿佛推着一扇看不见的却又格外沉重的门,不过才一会儿功夫,脸上就渗出了汗水。他知道这样去力拼对自己是不利的,因为他很明白那些怨灵不仅很团结,还在那个附了小夏肉身的怨灵的指挥下进退有序,虽然还不至于会摆下阵法来诛杀自己,但雾色和其中包含的气息都证明怨灵们很是同心协力,而且不顾一切。四周漆黑着,他看不清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凭着感觉,觉得是来到了湖面回廊的中间。这并没有到安全距离,还有可能在打斗中威胁到塔本身的安全。但尽管如此,还是给了他向外扩展的空间。于是他停下脚步,一手撑住了结界壁,一手伸进怀里。他的动作一做出,周围的黑雾立即一阵急速地收缩,自结界外围撤开了一点距离,显然怨灵们对他是很忌讳的。这给了他一秒钟的间歇,让他的准备做得更充分,然后一下子收回结界,同时把怀中的东西按照事先计划好的顺序和方位抛向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