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起唇,微微一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封二娘,你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莫非看上了上官公子的朋友?”
大厅里一个白面书生故意打趣,惹得一众食客“哈哈”大笑起来,虽然人不多,倒也颇有哄堂之势。
“去……”封二娘秀眉倒竖,甩了甩帕子,厌恶地唾了一口,“好酒好菜都堵不住陈公子你的臭嘴。”
被封二娘损了一句,那陈公子也不声音,只是爽朗地一笑而过。他虽长得文质彬彬,可性子十足像江湖豪杰。
赫连佑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往里走,刚到后院恰巧碰到阿威了。
“公子,你回来了?”阿威连走带跑,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
赫连佑轻轻颔首,淡淡一笑,凤目氲氲。
“事情可算顺利?”阿威关切地问道。
收敛了笑容,赫连佑摇了摇头,虽然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平和温煦的,可阿威已在心底把自己骂了个遍。他真是个不会看脸色的人,见公子微笑,便以为他心情极好,却不想公子一向如此,温润如水,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也不会发愁似的。
阿威忙岔开话题,献宝似地道,“公子,清流居来客人了。”
莫非是师妹来了!赫连佑笑逐颜开、喜上眉梢,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了。
想不到公子知道花弄影小姐要来竟然这么高兴!阿威暗自咕哝。
推开房门,赫连佑的眼中就映入一抹火红的妙曼倩影,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光听脚步声,花弄影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满脸含笑地转过身,盈盈地看着赫连佑,呵气如兰,正想对着日思夜想的梦中人一吐衷肠时,却瞥见他要笑不笑的脸,心里的满腔柔情顿时化作凉水“哗哗”留走,还在体内残存了几分摄人的寒气。
“看到我很失望?”凝了一瞬,花弄影挑起眉梢,嘴角挂着明显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多少有几分自嘲的味道,眼中的黯然稍纵即逝后变得炯炯有光,顾盼生姿间如百花争艳中最俏丽的那一朵玫瑰,连她一身火红惹眼的长裙也不无法与之争辉,连带着那抹牵强的笑容也变得灿烂夺目起来。
谁能想到传闻中心狠手辣,毒如蛇蝎的鬼见愁老大花弄影,在心上人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平常的女子,总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怎么会呢?”赫连佑浅浅一笑,平和得波澜不惊,虽然那笑容依然像春风般温柔,却寡淡无味,花弄影甚至希望他能回答是,总好过这样不温不火。
“只是没想到来人是我,对不对?”花弄影柳眉一竖,话锋轻转,颇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
如果说她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随时会插人心脏,那赫连佑就是天边飘荡的白云,看似美丽软和,却让匕首看得见,够不着。
赫连佑笑而不语,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花弄影,“这么远过来,肯定累了吧!”明明是关切的话,却平静得没有丝毫热情。
花弄影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似乎没有打算接过赫连佑手中的茶杯。自从收到消息说他要来郡城后,她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为的不过是见他一面,却不想……
她自来是个骄傲自信的女子,不屑用装可怜扮伟大这种伎俩来博取男人的爱意,即便这个男人早已深入她的骨髓,刻进她的灵魂。
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静悄悄地有些怵人。
深秋本有凉风习习,可这会却好像都畏惧了似的,寻不见半点影子。
阿威心里暗自打鼓,公子看到花弄影小姐并不像听到的那么高兴,莫非刚刚公子以为来人是烟小姐,所以才……
如此想着,他懊悔地拍了拍后脑勺,唉,都怪他没有说清楚。
赫连佑抿唇一笑,把玩了几秒手中的茶杯,接着优雅地放到嘴边一饮而尽,在茶杯碰到桌面的那一瞬,声音如微风拂柳一般响起,“老板娘,可是有事?”
花弄影和阿威同时怔住了,屋外有人,他们竟然没有发现。
贴在门口的封二娘本是一脸严肃,听到这话,心里忐忑地跳了一下,转瞬又恢复自如。
她满脸堆笑地推开门走了进来,水蛇腰几乎快要扭断了。
“上官公子,我是想来问问要不要给这位姑娘准备被褥?”封二娘说着一双精细的眼睛在花弄影身上来回地扫荡。
赫连佑看了花弄影一眼,见她丝毫没有发话的意思,心内暗叹了口气。
“她爱干净,睡不惯粗布硬床。”
封二娘到底见多识广,人又机警,马上明白赫连佑的意思,也同时看清了花弄影和他的关系。
她点点头,笑呵呵地道,“公子放心,一定让这位姑娘满意。”说完,便摇晃着身子走了。
赫连佑若有所思地看着封二娘的背影,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安,“阿威,去查一下老板娘的底细。”
阿威很纳闷,来之前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封二娘就是个风骚泼辣点的普通人,不过公子的话就是圣旨。
“是!”利落的声音刚刚响起,阿威就大步地往外走了,不一会人影不见。
偌大的屋子,只剩花弄影和赫连佑两个。
花弄影顺着桌子坐到赫连佑的对面,无限感慨地道,“没想到你还记得!”自从做了鬼见愁的老大后,每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哪里还顾得上讲究,往日的娇贵毛病也都一一改了。
赫连佑展颜一笑,轻轻地呵了口气,“怎么会不记得呢?有一次翠羽不小心给你穿了件棉质的裙子,当天晚上你就全身起疹,痒得不行,后来还是卞御医治好的。”
花弄影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柔软,仿佛随着赫连佑轻柔的声音回到了往日,那时她虽然名义上只是他身边的一个丫鬟,可却能时时见着他。
半饷后,花弄影嘴角含笑地喃喃低语,“当时你心急如焚,顾不得半夜三更卞御医睡得正香,硬是把他从热乎的被窝里拉出来了。”往日想美梦一般,记忆犹新却又偏偏那么遥远,眼前的人模样没变,可灵魂似乎变了,就好像带着一副圣人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