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中天,鸟雀俱静,水天一色,随已是盛夏十分,但却冷得让人心底里泛寒。
王超在湖边生了一堆火,招呼那二十来个下水摸人的士兵烘衣烤火,那些士兵水性极好,但也耐不住深潭寒水的寒气,嘴唇冻得青紫,身体直打哆嗦。
“大家忙了一天,都吃点东西吧!”
王超将烤好的鱼一一分派,又挑出一条肥大的用荷叶裹好,交给韩知秋,努嘴指指远处一直坐着发呆的战青云。
一块巨大的玄武岩,瘦骨嶙峋,战青云孤傲地坐在其上,面无表情,远远地看着一池银池湖水,默不作神。
她不敢深究此刻心头复杂而又难懂的情绪。
她告诉自己,此刻她所有的难受,只是源于战友之情。
但,真的仅仅是如此吗?
为什么,三天来,她的眼前,总是从前自己未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他的细致耐心,他的默默无言,他的无声付出,以及自己的粗枝大叶。
爱情,这个她永远都搞不懂的难题,总是让她那么头疼。
她能用85在1000米的距离打出十环的成绩,却不明白近在咫尺之人的心思,因为弹痕用公式可算,但是感情却是毫无根据可循。
不懂,不明白,不能理解。
在唐潜怀中醒来的那个午后,看着那个为了自己痛失一臂的少年,她觉得她是应该照顾他一生的。而和他在一起的三年,她也确实得到过像家一样温暖的感觉,舒心安稳,惬意得让她很少有空去想起其他东西来。
现在想想,唐潜也曾不止一次地在字里行间提到过一生一世这个词,而她并未提出过任何异议,只因为当时的她,觉着这样的一生一世并未有何不妥。
向来,前世的二十七年,再加今生的七八年,这叠加起来的三十多个年头看来都是虚度了,她还是不明白何为****。
直至失忆后陪着唐允流浪四海的三年,她好像突然开了一点窍,有些明白了,但是还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淡淡的,如羽毛一般轻柔飘荡,那是她对男女之情唯一的理解。
无情,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也许是一种多情。对于她身边那些期盼着她的男人来说,这份多情,就是没有解药的鸩毒,饮下,至死方休。
“如果布衣在天有灵,能看到你为他神伤,他也应该含笑九泉了!”身子一跃,韩知秋已经在战青云的身边坐下,递给她手中荷叶包裹的食物:“吃一点吧!”
战青云没有拒绝,伸手接过,默默地吃了起来。
她永远学不会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因为心中的伤痛难过而不食不寝,嚎啕大哭。
没有伤心欲绝,也没有要死要活,无论死去的人是谁,活着的必须活下去,继续走自己该走的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吃饭,是一种本能,是让自己活下去唯一路径,所以,她必须吃,即使没有任何食欲。
如果韩知秋是第一天认识战青云,看到她对好友的死这般“无动于衷”,心里定然会为布衣叫屈。可如今,他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年轻气盛,悲伤不一定要用眼泪来表示,有时候,放在心里的难过会比呼天抢地更加真挚。
“他,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战青云轻声道。
“应该是吧!你也知道,布衣那个人什么都藏在心里,别扭得很,再加上他心里认定了自己配不上你,断然是不肯在你面前表现出半分的!本来,他隐藏得很好,我们谁都不知道。只是有一年除夕,你同我们约好要一起吃年夜饭,大家很高兴,尤其是布衣,显得很兴奋,可是临时唐潜不舒服,你冒着风雪进了城,那夜,他喝醉了,我这才猜出个中原因来!”
“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男女之事,哪里有什么对不对得起,他喜欢你,对你好,那是他自己愿意,只可惜的是,那个小子,太木讷了,他始终觉得亵渎了你,或许他觉得死才是他唯一的解脱方式吧!”
“我没怪过他!”
战青云不知道韩知秋是从何得知这件事的,但是她还是很大方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种思维模式从来都不曾在她的世界里存在过,淌过尸山血海,谁还会把那层没有意义的薄薄的膜放在心上。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战青云很想诚恳地和吕布衣重新谈一次,她想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他,不要把那件事想得太严重了,在她心里,那件事的伤害和被狗咬了一口没什么区别!
可惜,他听不到了,永远都听不到了。
所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眼下还有一件事,虽然在这个时候说,有点不太妥当,但我还是必须等说!”
韩知秋话锋一转,语气冷漠了许多。
战青云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你说吧!”躲不过,只能面对,这个问题迟早要解决。
“当初我们跟着唐潜,也是看在大小姐你的面子上,就算你不在的三年,我们也是尽心尽力,不敢怠慢。但现在结果你看到了,布衣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这种情况下,让我们再为唐潜流血舍命,是万无可能了!”
战青云轻叹了一口气,烟云十二骑没有找唐潜拼命这已是万幸了,她实在没有脸再劝说他们留下,再说,这次,唐潜所做之事真的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布衣不仅仅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想了想,战青云不知道该如何来称呼那个蓦然从她生命力消失的男人,兄弟?朋友?部下?似乎都不太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