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追随着那抹从幽深的申府缓缓踱步而出的人影,从阴影里走来,那张令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此刻却令他们感到些许陌生,这种陌生有着捉摸不透的神秘,给他们带来的感觉不仅仅是忐忑,更多的是无端的颤栗。
寥落的风寂寞的摩擦着衣袂,风中人独立,在猎猎风声中清冷的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缓缓举高手里的冥镪,在劲风来袭时,散落半空的飘零。
“日夜更换,四时更替,千古不变之理。旧的去了,新的上台,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个辞旧迎新的过程罢了,有何可忧,又有何可惧?新不如旧是你们杞人忧天的心理作祟,须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那种带着惯有懒散调调的声音里却流露出镇定人心的铿锵有力来,仿佛有种魔力,让先前骚动的人心慢慢的从半空里安落下来,“申家垮台,那是危言耸听;担心身家性命不保,那纯属庸人自扰。申家百年基业,盘根错节,根丝缠绕,这根基扎的稳当,恐怕是想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倒的。莫要听有心人的挑拨,那些唯恐申家不乱的人是恶人,是牛鬼蛇神,我们所要做的是抵制是讨伐,而不是着了他们的道,自乱阵脚,引发内乱。”
不轻不重的将目光从他们身上依次扫过,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收回眸光,漫不经心的从袖口掏出白绫,系于额头:“今日所说的够多,相信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记住,申家可不欢迎愚蠢之人。”抚平麻衣的褶痕,唇边淡淡的勾勒出一弦莫测的笑容:“想必你们也该猜到了,从此刻起,申家族长一职由爷来接任。”
听着他们带着惋惜的唏嘘声,感受着他们偷瞄着爷的一身素服,爷猜想他们似乎是会错意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徐克迈着沉重的步子上前,神色凄苦的对着爷深深一拜:“老太师虽说是突来噩耗,令人扼腕,但也算是生荣死哀,即便是入了轮回定是投身大富大贵人家。死者已矣,生者可堪?如今,最重要的是少师你要节哀,莫要过于伤神伤身……”
“徐尚书恐怕是会错意了。”轻微的一拂袖,衣袍凌旋,朝侧边轻移:“家父尚在,今日出殡的是另有其人。”
对人群的骚动声恍若未闻,抬手击掌,轱辘轱辘的推车声骤然响起,循着声音,于威严的大门处四辆并排木板车幽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随着声音的愈来愈近,当他们终于看清了木板车所拉之物时,抽气声骇然四起!
那隐隐透露出诡异黑光的长方物,不是棺材是什么!
棺材,四口!
只要不傻的人,联系着先前进去的五位长老,再联系着突兀出现在申府的四位气质卓然的少年以及随着棺材沉步而出的申家二长老申宏文,棺材中所盛之人昭然若揭!
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手足发冷的盯着那冰冷的棺木,余光连瞄都不敢瞄半下那个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少年,唯恐自己下一刻成了无辜殉葬品。
连自己的亲叔叔都下得了手杀的人,试问,他们这些人的命在他心里岂不更是卑微的如蝼蚁般?
四个,五个叔叔就剩下一个,何等狠绝,何等惨烈,何等寡情!
申家小鼠狠辣残忍,以往他们大多是道听途说,即便传的再生动形象,他们也只是存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一笑置之。而今,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对于这位年少的申家族长,他们从此刻起是真正的惧到了骨子里。
“顺便提一句,爷这辈子对讨厌的就是别人阳奉阴违,所以千万别做些惹爷恼的事。”微顿了顿,方道:“对了,还有,既然以后要在爷的手下办事,爷提醒你们,顺爷者昌,逆爷者亡,这句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就算是你们忘记了吃饭睡觉,切记,不可忘记爷这句警戒之言。”
眼神遽然一凛,锐利的将人群一扫,所扫之处皆噤声闭口,莫敢有言。
幽幽的收回眸光,恢复先前的漠然,袖袍扬起做了个出发的手势,衣袂凌旋举步先行,由爷在前方开道,申其志四人紧随其后,在其后是四口森亮的棺材,申宏文在旁边向空中撒着冥镪,银宝,金宝……
这一日,紫薇大街,朱雀大街异常的宁静。
送殡队伍所经之处不见平时半个人影,秃鹰少见的集中在荒凉的帝都上空,徘徊不绝,叫声中带着令人发怵的凄厉,瘆寒遍体。
家家户户早已闻声闭紧了门窗唯恐灾祸无端降临,也有少数好奇者,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壮着胆子将门窗拉开条缝隙,小心翼翼的观测着外面的情形,亦有有恃无恐的人,索性拉开了小楼的窗户,温着暖酒,明目张胆的窥视楼下的一切……
“一杯清酒送亡灵,黄泉路上莫招魂。”清音响,浮尘落,几多惆怅入眼处,白衣胜雪,月华如洗。
送魂酒映着万千云翳洒落碧空,酒尽杯落,湛然如雪的月白光泽赫然而立,那夺目逼人的皓月之白不染纤尘,任凌风作乱,清雅之姿一如往初不减分毫。
抬臂停下后面的殡仪队,垂眸暗转了眸光。
待再次抬眸时,眸光已经染上了深不可测的浮光,略带清寂的神色望向前方那如月华般的身形,唇边轻扬,一弦似笑非笑的慵懒弧度挥之不去。
“忘尘大师是要为在下的叔叔们超度?”
话语悠然,神情自在,风月闲谈的模样令那双冰雪般的琉璃眸一滞,即刻风云暗转,清洌含眸。